苏远秋静静点头。
两旁的彼岸花开得灿烂,红艳艳的一片,不见一丝的绿叶。
黄泉路上是没有风的,年轻的男人看着仿佛盛开之后便凝固了的彼岸花,一丛,又一从地从他的眼前过去。
他抬起头,黄泉的天空并没有星与月,那些东西只在他的心里闪耀。
“鬼官大人,不知我来世会去往什么人家?”他走在黄泉路上,随意得像是在湖边小径赏景。
阎罗晃了晃脑袋,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几块金色的炸肉,肉上包了一层糖壳子,亮晶晶的,里面看着几乎透明,她想了想,只留了一块,剩下的放了回去,那一块肉她放在嘴里,美滋滋地嚼了嚼,香甜的味道直冲咽喉。孟婆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阎罗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咽下去后,她才回过头去看苏远秋。
“我跟玉归舟说要送你去世卿世禄的一等好人家,不过……去轮回之前,有个人为你上天入地,还以为你魂飞魄散了,你总该给个交代吧。”
想到宋丸子真见到了苏远秋,自己要百万斤的这什么“糖粘羊尾”也是轻松啊,这般一想,她又掏出了几块肉,毫不吝惜地放在了嘴里。
“上天入地?”
苏远秋愣住了。
鬼官也愣住了,不,不是愣住。她僵在原地,头顶白光阵阵,是一只碗扣在了她的发顶。
眼睛里总是藏着雾的男人笑看着苏远秋,他叫孟婆,有个装孟婆汤的碗,是前尘旧梦的送别,也是锁住神魂的法器。
“有人为你上天入地,可她是天命长生的修真奇才,能活几千年。你呢?可是对天道立誓,万世轮回,永不长生。就算见了,也不过是你多了份求不得的妄念,她多了修真路上的情劫。
不如不见,不如不见。”
男人说着,便从阎罗的手指缝里抠出了那几块肉,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一点也看不出已经觊觎很久的样子。
……
“灵族,更早于天道之前,万物蒙昧,有族生灵,聚群而居,便是灵族。人族还结绳记事的时候,青丘族人已经能画出青山万里,沃野更是已经有了无数灵法,不死国孤悬海外我未曾去过,听传说,也已经绵延了上百万年甚至更久,跟灵族比,人族的传承何等短浅。”
为了知道这些沙子更多的消息,宋丸子请出了宋玉晚,他之前还在闭关呢,出来的时候虽然气势依旧,宋丸子却总觉得他这一缕神念比之前淡了些。
“玉晚道君,您这话说的仿佛您自己不是人族似的。”
被人拆台,玉晚道君也不气恼,大概之前已经气过头了,现在看着倒是温和的不少,一粒红沙在他的指间颠倒,他说:
“我也不知道,西陲竟然有这种东西,可这种东西……又是为什么而存在呢?如果,这玄泱界,本该是人族为主宰的话。”
为什么而存在?
宋丸子脑海中的一层薄雾猛地散去,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隐隐有些怪异之感。
不死国的人给宋丸子的感觉与招摇山上的鸾一样,只是传说的一部分。
沃野和青丘,却像是上天赐给人族的馈赠,他们的人走入凡尘,与人族结合,省下了带有灵根的孩子,一代一代,使修士遍布于整个玄泱界,让人族有了与这世间一切对抗的力量,这还不算,天劫连连降临,沃野之人魂飞魄散,十数万年的无数积累尽数便宜了人族,青丘族人更是连魂魄都遁入轮回,将自己与人族彻底融为一体。
可要是上天真的恩赐给人族如此之多,为什么,还要有这些血沙呢?
它们是活的另一种生命,他们吞噬人族,不是灵,也不是魔,却只有纯粹的毁灭。
“世间万物,有生,有兴,有衰,有亡……血沙,会不会,就是这世间给人族留下的终结之音?”
长风吹过,宋丸子的话散在风里,让其他人的心中都生出了丝丝的凉意。
难道说,终有一日,世间的无数繁华,就要被这样的血沙彻底埋葬么?
那他们这些年辛苦求索的“道”又到底是什么?
“可他们也不过被困在西陲,有魔气在此,它们虽然难以对付,可也难壮大。”
宋丸子摇摇头,她抬起头看看天,从前,她觉得玄泱界天道像是过度关爱孩子的长辈,可看见这些沙,想想玄泱界人族因为天道的保护而几乎大半都在灵修,又战力薄弱,还有心魔难度,她越发觉得天道对人族,并非是爱护。
那这天道,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天道?
“玉晚道君,我想查探些天道诞生之前的事情,您可有线索?”
宋玉晚看着宋丸子的脸,某个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上善,可他又觉得,自己看见的分明是当年的自己。
当年那个,对这人世生出无数困惑的自己。
这世间因何存在,桎梏我们的究竟是什么?昔日的那些修士们,就是抱着这样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走到了与天相争的路上。
“天下间有一宝书,万物之始皆在其上,天道也不例外。”
第一次,宋玉晚为自己真的要用宋丸子代替上善之事,产生了动摇。
“那书,名唤生死簿。”
在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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