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山, 乃是沧澜界中一座浮岛的名字。
也是沧澜界第四大宗门的名字。
此间修士与沧澜界中大部分修士一样,修行五行之法中的水系一派,沧澜界五行缺火又水灵丰沛,众多修真门派只得剑走偏锋,将单一水系功法修炼到极致,也正是因此, 沧澜界以单一水灵根为最佳, 四灵根为最差。
乾元山有名的四大弟子都是六品以上的单水灵根,其中掌门首徒帆影更是八品水灵根,仅次于另两大宗门的两位天之骄子,又被称为沧澜界年轻一辈的第三人。
修炼水系功法能让人气质轻灵,举止文雅,乾元山崇尚闭门清修,门下弟子若非必要连山门都不出,更是个个养得气质出尘,偶尔他们在周围海中修行,脚下踩着法器, 勾动着汪洋中的水汽,更是渺渺若仙。
不过,这其中也有例外。
比如——
“扶舟师弟,你要是再邋遢下去,我就要请大师兄来教训你了!”
瘫在地上不动的男子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嘴里说:“大师兄管天管地, 还能管得着我把东西扔哪儿?”
那穿着淡粉色纱衣的女子气急, 可她自小就长在乾元山中,哪里会说一句重话?踌躇了一会儿,只说:
“我告诉大师兄去!”
白色的锦绫一闪,人已经不见了。
她走了,扶舟反而睁开了眼睛,过了片刻,又闭上了。
又在灵草园里躺了半个时辰,扶舟再次缓缓睁眼,就见一个人像一朵云似的落在了他的身边。
“扶舟师弟。”
“大师兄,锦澜师姐找你告状了是吧?我又不是故意压塌了她的灵草的,再说了,我都已经压塌了,那就躺着呗,不然再一翻身,不是又得坏一堆?”
来人正是乾元山上下人人敬重的大师兄帆影,他为人端方,行事稳重,这些年掌门闭关,乾元山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管,山中人提起他无不交口称赞。
“我不是为了灵草来怪你,压坏了多少从你本月的份利中划了给锦澜就好,哪里值得再费口舌?我要跟你说的是过几日去秘境之事,按说你筑基有成,应该去往登临峰悟道,为何执意要去海中秘境呢?”
所谓登临峰,是沧澜界的一处灵修圣地,除了极为丰沛的灵气之外,更有数万典籍藏于登临峰的玉阁之中,凡是在六十岁前筑基的修士都可进入峰顶潜心修炼,要是有悟性极好能答出玉阁中问题的,就能进入玉阁中找到适合自己的极品典籍,从此修行之路定会更加通畅。
扶舟筑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境界早已稳固,应该去登临峰了,那可比一个寻常的秘境重要多了。
只听扶舟懒洋洋地说:“要在登临峰一蹲那么多年,我还真怕自己会被憋死,既然有机会能出去玩儿,当然得玩儿够了才好。”
这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帆影又笑,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也去。”
扶舟本是四品三灵根的外门弟子,修炼却快,筑基之后才进了内门,他师父对这半路弟子没什么关照,帆影允了让他去,他的师父也不会说去登临峰对他更好。
“嘿嘿嘿!多谢大师兄。”
坐在地上,扶舟对帆影行了一礼。
他头上沾着灵草叶子,脸上的笑容亲切又狡黠,落在了帆影眼中,让他不由得心口一沉,就像是有块石头,拽着他的心落向无穷深处,真的无穷深处,足足一百多年了,还没有落到头。
“你……不用如此客气。”
勉强说完这句话,帆影就转身,化作一道流光离开了,竟然有几丝落荒而逃的味道。
看着天上,扶舟脸上的亲切成了嘲讽。
昨夜,他又梦见了自己“前世”的死,心中除了对“那个人”的无限恐惧之外,还有对这乾元山上下的憎恶。
无论是刚刚跑走的那个掌门之女,还是被无数人爱戴拥护的“大师兄”,连着他们身后的那个乾元山掌门,根本都是一群卑鄙小人。
不过……这人自嘲一笑,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眼看时间不过只剩十年,他在谋算的就是如何能从这必死之局中安然脱身,可从没想过告诉这满山上下还自顾自当神仙的人,将有一个杀神,从沉雾海渊中杀回来。
要是他没记错,那海中秘境里有一处机关,他把自己关在那个机关里,等过了二三十年再出来,大概就能逃出一条命来了。
秘境中有一件能护着低阶修士过了界门的法宝,自己还得先锦澜师姐一步寻到它,这样,他就又多了一个保命之法。
想起“前世”在登临峰上,看着满天魔物扑来,他的好师姐却用了那个法宝头也不回地离开,扶舟的眼中又冷了几分。
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
……
“咸鱼自然是烧肉才好吃。”
白沙细细,海风呼啸,一只黑瘦的小手怯怯地抓着女子的腰带,让她不得不把目光从咸鱼烧肉上移开。
“丸子姐姐,要、要下雨啦。”
“没事儿。”
一旁的小孩子们都很担心,围着戴着眼罩笑眯眯的年轻女子说:
“可是、可是爹爹回不来呀。”
“放心,等咱们这咸鱼烧肉做好了,你爹爹他们就回来了。”
沧澜界水汽丰沛,疾风骤雨往往突然而至,在海边讨生活的渔民日子过得是最苦的,就连才小小一点儿的孩子都知道,这样呼啸的海风、密布的黑云下面,就是他们爹爹悬着的性命。
“丸子姐姐被我们捞上来那天,也下雨。”
有小男孩儿想拍拍女子安慰她,却只够到了她的大腿,拍了两下,黑色的麻布裤上就多了两个白色的小手印,是这海边的细沙。
女子并不在意这点小小的装饰,又开始用木桶里的水和面。
海边的渔民会用木车推着制好的咸鱼翻过山去,与山那边的人换来些麦子,在锅里煮熟成麦饭,碰上不厚道的卖粮人,袋子底下有一半的麦子都没去了壳儿,渔民们又不会,只能勉强搓一搓,梗着脖子吃下去。
她被人用渔网捞上来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为这些人造了个大石磨,让他们能将麦粒变成面粉,现在虽然粉里也掺了糠,可只要筛一下,好歹吃的是软和饭。
她现在和的面并不是纯白面,而是混了几种粗粮的,黄中带了点灰,被她一双巧手揉搓得更细滑一些,成了握在手中不会滴下去的糊糊。
将面糊靠在锅壁上,“刺啦”声里,粮食的香气就慢悠悠地出来了。
一群脸脏脏手脏脏身上围着破麻布的小孩子闻着这味儿,眨眨眼,吞吞口水,暂时忘了担心他们还没回来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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