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之后,夏浅枝正要上床,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娇俏的叫声,她探头往外瞅,一个灵活的小团子从门外闯了进来,又避开庄嬷嬷来拦他的手,一咕噜躺在她床前的脚踏上,紧紧攥住她被子的一角。
寒衣和暖衣也跟着进门,看到庄嬷嬷拉下的脸,都有些无措:“嬷嬷,奴婢们失职了。”
“连个三岁孩子都看不住,让他闯进县主房里来?”庄嬷嬷真生气了,话说得也严厉,“这要是真有别的事,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跟死人没什么差别?”
寒衣暖衣动了动嘴唇,不敢辩解,垂着头跪下认错。
庄嬷嬷罚寒衣和暖衣一人打五下手板,夏浅枝见责罚很轻就没阻止,罪魁祸首整个身子趴在床边,似乎今夜要拿出吃奶的劲儿赖在她这里。
“嬷嬷,让他跟我一起睡吧。”夏浅枝看着好玩,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毛猴子傻乎乎的伸手去摸她散下来的头发,夏浅枝笑着躲开他的小黑手:“不要,你刚刚摸到地了,都是土。”毛猴子垂头丧气的缩回小手,坐在脚踏上自己跟自己生气。夏浅枝乐得不行,往床上一仰,说道:“去,让嬷嬷给你洗洗,回来跟姐姐一起睡觉。”
这回他很乖,不用庄嬷嬷领就主动走了过去。夏浅枝自己乐了一会儿,盘着腿坐起来等他。
“县主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贵人,你要懂得感恩,不能因为她宽和善良就忘了身份。”庄嬷嬷抓住一切机会给小毛猴灌输一切以夏浅枝为先的思想,“如果没有县主,你们爷孙俩早就活活被人打死,暴尸荒野了。就算侥幸活下来,过得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天天挨饿,你知道吗?”
小毛猴老老实实的让嬷嬷帮忙洗澡,根本没着耳朵听。他在想她的声音,她的味道,她柔顺的头发,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完全占据了他那颗以前只知道饥饿,寒冷与阴森的小心脏。
他要一直看她笑,听她说话。
这个念头像是一坛藏进他心里的酒,这坛酒会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香,越来越烈。哪怕只浅浅的抿上一口,烈酒的香味也会直冲头顶,给他无尽的勇气,敦促他一路向前,去她的身边。
小毛猴沉默不语,庄嬷嬷看到他瘦巴巴的小身子,小身子上还有好几道伤疤,又心软,舍不得再说下去了。
小毛猴不喜欢老嬷嬷眼里的同情,虽然他知道会这样看着自己的人不会伤害自己,但是相比之下,他宁可被人冷漠相对,刻意忽视,也不愿意被人同情。当然,还有比这两种更糟糕得多的,凶狠,毒辣,贪婪……
他已见过许多许多人世间的丑,而夏浅枝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见到人世间的美。
那个时候他就想,他一定要紧紧抓住她,永远都不松手。
“苗苗?”李少梵见表妹不理自己,捏捏她软乎乎的小脸儿,自己动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糯米糕,吃得津津有味。
夏浅枝艰难的转了转眼珠,将视线落到李少梵的肚子上。还好还好,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胖,只是脸圆而已,想来长大之后自然会瘦下去的。
李少梵和夏浅枝坐在一起吃点心,他们坐的椅子很高,四条小短腿够不着地面,一晃一晃的,撞在一起直打架。李少梵踢踢表妹的小绣鞋,不明白为什么她今天没和自己玩儿“你踢我我踢你”的游戏。
皇宫里规矩大,水深,孩子们亦早熟的很,对于李少梵来说,在当下,兄弟们自然都是对手,几个庶妹要么像小瓷人儿似的,要么就张扬得过分,还不如这个常常进宫的表妹来得亲近。
夏浅枝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表哥的示好。她在想更重要的事情,十年前的表哥和她印象中不一样,那是不是,其实很多事情也不是她后来以为的那样呢?她现在是五岁的身体,没有人会刻意防备着她,但她有十五岁的智慧。
也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早早查出究竟是谁对自己有敌意,要在十年后害死自己。
宫里的王嬷嬷一边给太后捶腿,一边轻声示意太后看高脚椅上坐着吃点心的两个孩子:“您看,他们表哥表妹之间多和睦。”
王嬷嬷从太后还是少女时就跟着她,一路风雨走过来,早就和亲人差不多了。她知道在太后心里对乐安县主的看重,只怕比宫里几位公主也不少的。公主的尊贵和县主自然不同,又各有母妃护着守着,同为孙辈,太后可不就要多偏心县主几分。
虽说年纪都还很小,但是看着孙子和外孙女儿玩得好,太后难免动了点鸳鸯谱的心思,唯有一样芥蒂,就是她看着这俩娃娃实在没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模样,只混得和亲兄妹没什么差别。要是真提了这件事,指不定两个孩子大了之后,心里都怨她。便只能先观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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