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妼也想知道那姚喜是因为何事没来宁安宫,便道:“哀家还以为那小阉驴抗旨不遵呢,都命人拿他去了,原来另有因由。倒要听听了,什么事能耽误好几个时辰。”
全天下,在万妼面前能镇定自若的估计也只有隆宜长公主了。“那小太监迷路去了望月亭,我没带伺候的人,就命她在一旁伺候,等着送我回宫。后来听说娘娘差了人满宫里寻他,便连夜把人带过来了,现就在殿外候着。”
“你叫他伺候时,他没告诉你今晚要到我宫里当差?”万妼看向隆宜的目光有几分不快。
“自然说了。”隆宜迎上万妼并不友好的目光,巧然一笑:“今日也是饮多了酒的缘故,有些胡来,但隆宜想着娘娘必能体谅。”
“行了。哀家知道了。不会为此事责罚于他。”万妼如此道。反正她想罚谁,不怕找不着借口,眼下只想赶紧把隆宜打发走。
隆宜怎会不知万妼的为人。不会为此事责罚于那个小太监,可没说不会责罚。隆宜觉得那小太监留在宁安宫是凶多吉少了,想着好人做到底,便道:“谢娘娘不责之恩。还想向娘娘求个事,那小太监倒与我合缘,不知可否请娘娘开恩,让隆宜离京时带那奴才去府中伺候?”
万妼看也没看隆宜,把玩着手中的护甲道:“今日之事,那奴才或许没什么错处。但你明知是要来哀家宫里办差的奴才,还命他留下伺候已是不妥。哀家不与你计较,你倒跟哀家要上人了?”
姚喜就被人押着站在殿外,没多会儿那位小主子就出来了,紧跟出来的宫女站在门口向殿外的宫女吩咐道:“备轿。送长公主回宫。”
姚喜这才知道这位自称本宫的小主子是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是先皇后之女,当今皇上的妹妹,想来没必要巴结讨好太后娘娘。姚喜这才相信长公主说要替她挡下这一劫是真话,她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巴巴望着隆宜道:“奴才姚喜有眼无珠,没认出长公主殿下。请殿下恕罪。”
她真是作死小能手。得罪了太后娘娘不说,还抢了长公主殿下的酒喝。
“你叫姚喜?”隆宜此刻根本不想知道这个小太监叫什么名字,她试过保下这太监的性命,可惜失败了,她也不会为了个小奴才真的得罪万妼。
如果不知道这人的名字,过些时日,不管此人有没有死在万妼手里,于她而言都只不过是众太监中的一个。哪怕这太监人再有趣模样再好,日子一久也淡忘了。
可这太监告诉了她名字。
于是,这太监在她心中的印象起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一人形符号,而是一个活生生有名有姓会哭会笑的人。
隆宜心酸地冲姚喜一笑:“本宫尽力了。你保重。”说完走向宫门外刚备下的轿辇。
啥意思?姚喜有点懵。
她刚燃起的生的希望就这么被浇灭了?姚喜含着泪,将半截舌头伸到两齿之间,暗暗用力。
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死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憋气到最后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怕死,比任何时候都渴望继续活下去,所以才没有抵抗,任由那股想呼吸的力量把她从痛苦中拉了回来。
而且事实证明,憋气是憋不死人的,憋气是用自身的力量对抗呼吸的惯性动作,胸闷窒息的时候人也渐渐失去了对抗的力量,只能屈服于惯性之下继续呼吸。
自杀这件事,成功者中的大部分其实还是借用的外力。
就拿上吊来说,绳布一绑,人把脑袋放进绳圈里脚一蹬,断了气。这也不是自个儿杀的自个儿,杀人的是绳圈和重力,你看上吊的人,有几个蹬了脚下的凳子不是疯狂挣扎的?有人说那是疼的,是自然反应。
其实不是。那是怕的。是悔的。
当真和死亡面对面的时候,你会觉得什么都不是个事儿了,再难的事也还有挣扎的余地,没准就熬过去了也说不准。
姚喜乱七八糟想着的时候,押解她的太监把她押送到殿门口,两个宫女过来将她带了进去。
宁安宫可真大啊!她知道这是要去见太后娘娘,可是走了好长的一段路还没到。
姚喜忽然有点难过。长公主说自己尽力了,可是去见太后的路这么长,想想刚才长公主从进去殿里到出来,明明没花多长时间。这么点时间哪里谈得上尽力?分明只是和太后娘娘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嘛。
她只是难过,也不怪长公主。一则太后娘娘不好惹,长公主再尊贵也掰不过太后娘娘。二则做奴才在主子眼里都命贱,杀个奴才顺顺心实在不是什么大事。长公主愿意为她走这一遭,已经很难得了。
万妼像个得了新玩物的孩子,兴奋得半点睡意没有。她看着那个小阉驴被人带了进来,耷拉着肩,头也不抬,委屈巴巴的样子,简直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姚喜进殿后软耙耙地在万妼跟前跪下了:“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她没有自尽的勇气,也没有挣扎的力气,于是死气沉沉地磕着头,做好了承受太后娘娘怒火的准备。
“公公排场真大,整个宁安宫的人不眠不休紧等着你一个。”万妼瞧着姚喜道。
姚喜觉得误了上值的时辰确实是她的错,但宁安宫的人不睡觉分明是陪着太后娘娘您老人家熬夜啊,主子都没睡做奴才的哪里敢睡?怎么就怪到她头上了?
“奴才该死。”她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说。要不要死,要怎么死,全指着太后娘娘的一句话,她不敢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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