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嫂子的也不进屋,拿拖把拖过道里的黑水,这是德武进屋的时候带进来的。
鸡蛋打到碗里,嫩葱炝锅,扒拉两下就算一个菜。家里有散白酒,德文把小酒盅拿了出来,哥俩面前一人满了一杯。
“你吃你的,我吃过了。”
德武也不客气,狼吞虎咽,馒头蘸着菜汤,几口就下去一个。
“你慢点,慢点,先喝口酒。”当哥哥的劝道。
“哥,下个月我还想再去一趟京城,你给我拿点钱。”
郑德文举起的酒杯停在了半空,又缓缓放下。
“老二啊,咱妈是哪年走的来着?”他没接这个茬,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德武也放下了筷子,却不抬头,看着桌面答道:“那年婷婷刚上小学,到今年九年了,我都记着呢。”
“老二,都九年了,你还要告吗?”
当弟弟的不说话,眼里的泪,噼里啪啦的往桌上掉。
哥哥一仰脖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眼圈也红了。
“老二啊,人一辈子,有几个九年啊!”
郑德武眼泪哗哗的,“哥,咱妈不能就那么白死啊!”
“可是有用吗?”郑德文也是在一瞬间情绪崩溃,“那是你妈,也是我妈!妈那么冤死我心里就不难受吗?可是咱妈活不过来了!你就是把他们都告倒了,把他们都枪毙了,咱妈也活不过来了!你就忍心让她在冰柜里冻着?不得安息?”
“咱自己的日子就不过了?”
德武嘴里还有半口馒头,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你一次次的进京,去省里,被人抓进去多少次了?拘留过,劳教过,你还去啊?我认识派出所的人,人家都跟我说了,再去肯定给你判刑!我真的看着你去蹲监狱吗?”
德武不说话,只是把拳头攥得紧紧的。
“老二,咱斗不过他们啊,你看谁去上告最后得着好了?一个都没有!可是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啊!妈走的那年你才26,今年你也35了!这九年的大好光阴因为这件事都荒废了,值得吗武子?”
“哥,不去告的话,我对不起咱妈啊!”
这句话说得他当哥哥的满脸愧色。
“老二,你没想想,妈要是在天有灵的话,真的愿意看你这样吗?她真的愿意躺在冰冷的冰柜里吗?兄弟,算了吧……”
“这个世道,不容你去较真儿啊!别人不说,就看看咱们兄弟俩,你是有血性,可又怎么样?现在工作工作丢了,对象对象跑了,除了家里的那几亩地,你连点收入都没有!又是拘留又是劳教的,武子,你觉得你应该活成这个样子吗?再看看我,我是没出息的,他们说上访影响孩子今后升学,我就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可是好歹我能活着,没出息的活着!”
德文说着再次哭了出来,“老二,别较真了,跟哥一样,没出息地凑合活着吧!找个地方打打工,攒点钱,最好能成个家……”
德武摇头:“哥,九年了,我上下奔走九年了!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咱妈操劳一辈子把咱哥俩拉扯大,你好歹让老太太顺心了,让她看到你娶媳妇,让她抱上了孙女!可我呢?我那时候混,不懂事,没尽过一天孝!”
“哥,你让我去吧,已经九年了,不差这一年,满十年要是还不见亮,我也死心了,这十年就算我当儿子的尽孝了,行不?”
……
永安墓园,在那个漫天飞雪的场景里,老白低头不语。
一旁,灵魂状态下的李雪莲再次跪了下来,泪流满面道:“尊使,劳烦您给我儿子带个话,告诉他,咱不告了,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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