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鼻子有点发酸,自顾自地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非得给你找事,之所以不愿意搬,还是因为老房子住惯了,在这里什么东西在哪我都知道,不用求人。”
谭天没插话,他知道父亲还有后半句。
“你体会不到,眼睛看不见,心慌啊!”
虽说没有切身体会,可是猜得到,如果是先天失明的盲人还好一些,他们虽然看不见,但至少从来就没得到过光明,也就没有失去的痛苦。而自己的父亲是视力一点点下降,最终失明的,那感觉,岂是心慌两个字能够说尽的?
“还能迷迷糊糊看到个影儿的时候,我就自动根据记忆,在脑子里把看不清的那些东西给上了颜色,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看’到的是阳光明媚,外面滴滴答答有下雨的声音,我也能‘看’见窗户上往下滴水……”
谭啸林“看”着桌子上的碗,却不敢“看”面前的儿子。
“你可能不懂,我看不见,但是可以想,在这个屋子里,每样东西我都记了下来,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自成世界。我看不见外面世界的东西,但是能看见我脑子里所想,脑子里的屋子和真实的一样,所以在屋里,我干什么事都像长了眼一样。”
谭天知道这些,以前老爷子也说过,只是说的没有这么细致而已。
“住在这个老房子,我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谭啸林说到这,看向卧室的方向,眼带温柔。
“在我的这个世界里,你妈还活着。”
老头说到这,有点不好意思,可是面前那个嘴里塞着包子,身高一米九多,体重二百多斤的答案,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哎,她活着的时候,咱俩也是各干各的事,一天也没几句话,可是人在这个屋子里,听到点动静,心里面踏实。”
老头说着,鼻子一红,也有点忍不住了。
“我脑子里面,这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真的,都能对上号!我看不见,不过伸手一摸,那东西就在那!准有!里面只有一样东西是假的,我就指着它活着呢。”
“我不敢摸,也不敢碰,我假装她就在那,有时候放两段你妈常听的评戏,真就能把她已经死了这回事给忘了——其实她就是活着我不也看不见吗?我瞎了,就不许她哑巴了?一个哑巴老太太,呵呵,我骂她她都不能还嘴!”
老两口,谁都不理谁,即便偶尔说上两句也少不了磕磕绊绊,可就是离不开。
老头说着说着,声音发颤,对面的谭天,泪流两行。
想念已经亡故的母亲,同时也心疼自己的父亲。
老伴儿老伴儿,老来是个伴儿……
“唉……”谭啸林长叹了一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平复一下情绪道:“之所以不搬,根儿在这呢!不是爸爸我宁,我……我舍不得啊!”
“爸,既然这样,那咱就不搬!”谭天咬牙道,“有我在,没人动的了咱家!”
老头摇了摇头,“不,咱明天就签约!”老头斩钉截铁。
“小天儿,你妈已经走了,我不能因为自己一个执念,让你去和人家玩命啊!”老头说着,手从桌子上伸过去,准确的抓住了儿子的拳头——谭天吃饭的时候,总喜欢把手放在那个位置上。
“今天,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谭天无语,不知道该如何跟父亲解释。
“哎,搬了就搬了吧,要是因为这事把你陷进去,你妈在那边都不会原谅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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