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只造型古朴,龙首虎身的青铜兽。青铜兽呈跪立姿势,从鼻尖到尾巴,有一条不易察觉的等分线。虎背上刻着几行小篆般的文字,可惜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问二叔这是什么。二叔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当初他接守湖底石室前,爷爷只偶尔跟他和我爹提及,说是高祖父当年的那只锦盒里,像是有曾国藩视为珍宝的冰鉴。
我当即摇头,说冰鉴是曾国藩的著述,是本识人相面的书,大学时很多学长和教授都很推崇,我也粗略涉猎过一点,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二叔跟着摇头,说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说曾国藩当年作《冰鉴》,其实是受了盒中之物和八极的启发。他手中这尊怪模怪样的青铜兽虽然也叫冰鉴,却并非我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二叔说,他私下找人了解过,冰鉴最早是指古代盛冰的容器,也可以视为最早的冰箱。鉴在古代就是指盛水的容器。鉴最初是陶制,春秋中期以后就出现了青铜鉴。七八十年代,曾侯乙墓曾出土两件造型、纹饰都相同的铜鉴缶,轰动一时。他手上这只虎不像虎龙不像龙的青铜兽,就是仿着曾侯乙铜鉴缶外盖上的蟠螭纹饰造的,因而也就随之叫了冰鉴。
我问这东西有什么用。二叔指着龙首到虎尾的分割线道:“古代帝王调兵遣将,会用黄金或者青铜制作伏虎形状的令牌,叫做虎符。虎符通常一分为二,一半在皇帝老儿手里,一半在将帅那儿。只有将虎符合二为一,持符人才有调兵遣将的权力。”
我没等他说完,咂舌道:“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块虎符?”二叔拍了我脑门一下,让我别咋咋呼呼的,小声在我耳边道:“我也不清楚。我是发现了,这东西就是块烫手山芋,搁谁那谁倒霉。要不是你爷爷临终前交代绝不能落入他人手中,我早上交给国家了。”
我心说你就扯吧,爷爷去世时你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也没拆穿他,问他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些冲锦盒来的人要是发现锦盒是空的,保不齐这会儿就已经拍马杀回了。
二叔笑道:“我当初开这锦盒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哪有那么容易打开?再说了,追你们的不过是些小喽啰,给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私自打开。我已经叫人盯着他们了。我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何方神圣,敢打我们曾家宝贝的主意。”
二叔见我目光森冷盯着自己,问我怎么了。我冷笑道:“你其实一早就算准了会有人来抢锦盒对不对?你故意喊我们三人下水调查,故意把锦盒放在我们能够找到的地方,不过就是把我们幌子,做个顺水人情,把空盒子送给他人,你好当那背后的黄雀,是不是?洞庭湖面根本就没什么怪物,是你故意散布消息出来,引那些人过来的,对不对?”
二叔听我连珠炮似的逼问,面不改色心不跳,这厚脸皮的功力当真臻于化境。他转移话题道:“你那两个小友也该醒了,我们过去看看。”我见他避而不谈,既愤怒又无奈,想起逃跑前那具走尸森冷却又熟悉的眼神,心下戒备,就见邹易和于人杰在海哥等人的搀扶下醒了过来。二叔上前致谢。海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自家兄弟,不说这些。”
于人杰发现少了锦盒,大呼小叫地抱怨自己又做了单赔本买卖。二叔承诺上岸给他开张上万元的账单,他这才喜笑颜开。邹易问我们怎么来的船上,海哥照实说了。邹易忽然目光炯炯盯着二叔道:“你把我们支下水,可不仅仅为了调查水怪吧。事情都办妥了?”
二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茅公的高徒确实是聪明人,比我这不成器的大侄子通透多了。”于人杰眼见所有人都呵呵大笑,莫名其妙,做口型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冷笑了两声,指着二叔道:“你问这只老狐狸,看他会不会老实交待。”
二叔告诉他,他之所以故意支开我们,一来确实是以我曾家后人的身份,引开那些暗地跟踪我们的人,他好抽身去处理茅一扬的事;二来却是为了保护我们,不让我们扎堆,被那些人一锅端。乌典赤当初在电话里说他们已脱离监视,其实是接了二叔的旨意,故意骗我们的。之后二叔处理完茅一扬的事,这才回身赶去解救他们。
海哥从旁帮腔道:“你二叔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你们在水下其实比外面安全得多。”
我们不置可否。于人杰问二叔是如何摆平茅一扬那边的事的。二叔说他当日听到女尸行走的新闻,就知道是茅一扬捣的鬼。他自己到派出所自首,承认那具女尸是他放出来的,还以曾家后人的身份,对广大新闻媒体做了解释,言语中不断提及自己跟茅氏集团的大公子茅一扬是合作伙伴关系,暗示媒体和广大网友将矛头指向茅氏集团发家的黑历史。
结果可想而知。茅一扬虽是茅氏集团如今的掌门人,但集团股权却并非由他一人说了算,如今出了篓子,其他股东纷纷让他出面解释。茅家叔伯长辈也纷纷斥责他此举欠妥,要求他主动找我二叔登门道歉,将此事化小。茅一扬抵不过多方压力,主动找二叔和解,并动用关系撤下了各大网站论坛上的不实报道,承诺绝不再以此做文章,这才打道回府。
至于二叔,无论官家还是民间,都没法查证他这人跟曾家有任何关系,只当是黑户,派出所思想教育了几天,就把他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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