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年把轱辘上的麻绳在左手里折了几叠,右手提着木桶口朝下一扔,同时左手飞快放绳,只听扑通一声,桶已经落入水中。
他甚至不用轱辘转,两手拎着麻绳不断交错往上拉,就拉上来满满一桶水。
他倒点水涮了涮木盆,冲掉上面的灰,往盆里倒了半盆水,说:“水凉,晒一阵你再洗。”说完就提着剩下的半桶水进厨房,把水倒进水缸里。
水缸是个半人高的大陶缸,每天打一次水存在里头,就可以避免每次用水都得现打的麻烦。
这些天杀了好几只半大小鸡,公鸡的尾羽、翅翎都又长又鲜艳,宋好年已经攒了一大堆鸡毛,放在一个大笸箩里头晾着。
他们家里有不少竹子编的笊篱、笸箩,都是百合她爹李篾匠陆陆续续送来的,虽不值钱,也省了女儿女婿一趟一趟买这些小东西,让日子便利不少。
厨房里有个破旧的五斗橱,下层空间大,一般用来放米面,因为是他们家的柜子,多半时间都是空着的;上层有几个可以推拉的抽屉,放些用得着的针头线脑。
这个家里,卧房没有锁,西侧间连门都关不严实,唯独厨房是有锁头的。
宋好年从五斗橱里寻出一把麻线,剪一段下来,又去西侧间找到一根小拇指粗的竹竿,抱着装满鸡毛的笸箩坐到太阳底下。
百合坐着的小板凳还是他们成亲的时候柳义哥几个合伙送的,一共两个,两人一人坐着一个,也不说话,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竹竿长得规整,不需要太多整修。宋好年拈起几根鸡毛理一理,根部贴在一起放到竹竿上,麻绳绕过去紧紧缠一圈,百合看明白了,他这是要做个鸡毛掸子。
日头暖烘烘,晒得人暖洋洋的,百合看他一边拈鸡毛一边缠麻绳,很快就看懂其中诀窍:要先在竹竿上缠一层短小细密的白翎毛,再把鲜亮的尾羽缠在外面,整理得蓬松漂亮。
她轻轻挪过去,帮宋好年挑鸡毛,这样他就不用再自己挑,只管飞快地往竹竿上缠就是了。
干活的时候他没说话,鸡毛掸子一做好,他就憨憨地冲百合一笑。乡下人家,说不出“谢谢”来,他就是觉得,百合这件事情做得让他心里舒坦。
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捂不热的呢?
剩下的鸡毛正好做三个毽子,最好的毽子,每一根毛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毛根还得插在铜钱孔里。他们家可没钱这么花,用两块小石子儿就对付过去了。
“明天有集,我去集上把这些卖掉,能赚几个钱。”宋好拿起鸡毛掸子和两个毽子,剩下一个放到百合手里,“这个你拿着耍。”
百合一愣,这人已经去忙活着收拾房子了,根本没看见百合脸上混合着感动和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
她手里拿着毽子,两块石子儿、一片布头、几根鸡毛,加起来也很轻,但有些看不到的东西,很重很重……
木盆里水还是凉的,但不像前几天洗手时候接触到的那样冰寒刺骨了,隐隐透着点温。宋好年拿手一试,对百合说:“可以洗了。”自己进屋去把鸡毛掸子挂起来,免得被耗子啃坏。
盆就放在地下,百合蹲身,见盆里映着碧蓝碧蓝的天,几朵白云又高又远。盆里忽然冒出一张阴森森的鬼脸,她惊叫一声,向后坐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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