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着薛家的人已经到家了,沈知恩带上两位大理寺兵士与一名主薄,奔至汤面薛家。
沈情命兵士执灯,围着薛家外墙转了一圈,之后自己提着灯,一块砖一块砖的看。
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有半个时辰,才起身。
主薄听她口中念着:“记。薛家院外是条青石板路,院墙高八尺,上有……”她顿住。
薛家的院墙不算高,一般院墙不高的人家,都会在围墙上方铺层带棱角的小石块,防贼防偷。
而薛家的院墙,铺的却是一片荆棘一般的植物,枯枝残叶,枝上布满了刺。
“这是什么东西?”
主薄抬头,回答道:“京话称之为枯枝刺,村野人家常用它来防贼。”
“是种在围墙上的吗?”
“自然不能。”主薄笑道,“司直大人不知,枯枝刺是死物,要拗断了根,困在一起,等它死上三四天,上头的刺变硬变扎手了,再把它搁在墙上,一般能用上一个月。时间长了,经过雨冲刷,这些刺就没这么硬了。”
“……所以是需要换的?”
“不错。”
沈情道:“记下来,随我进院子里去,他们怎么说,你就怎么记。”
沈情敲开门,亮出大理寺的牌子,那开门人尽管不快,却也不敢说不是,只得去叫老板娘来。
不出一会儿,三进的院子全都燃上了灯,薛芳领着丫鬟仆从们浩浩荡荡迎接。
“大人。”
“沈情。”沈情拱手,报了名字。
“沈大人。”薛芳柔柔一笑,问道,“不知沈大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薛老板与本案嫌犯私交颇深,本官查案,自然绕不开薛老板。薛老板在大理寺语惊四座,刑部之前来录的几份口供,因你一言统统作废,而李甲,也因薛老板一句话,不仅没能脱了嫌疑,且嫌疑更重。”沈情抬手,道,“薛老板,下官办案,不分早晚,失礼了。”
她就这样进了门。
薛芳表情变了几变,之后恢复笑容,说道:“备茶。沈大人,这边请。”
薛芳带着沈情大大方方到了后院,一路上,沈情左右望着,暗暗思索。
到了后院主屋,薛芳让出首位,请沈情上座。
沈情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上去。
沈情此人,因从小运气好,沾了昭懿太子的光,大场面见多了,人便无所畏惧起来,年纪轻轻便把气定神闲学到骨髓里去,梁文先曾评价她:“为官的姿态倒是端得妙。”
薛芳接过仆役们送来的茶,亲手为沈情倒上,也不在乎旁边坐着个主薄,开口就道:“沈大人,民妇该说的已经说了,沈大人还有何处不明白?大人要再问民妇,民妇可只剩下床笫之事能与大人说了。”
主薄笔头一颤,差点在纸上划出一道墨迹。
哎唷,这薛老板。
主薄垂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沈情却面不改色,喝了茶,直言道:“我还就是来问薛老板的床笫之事!”
薛芳咣的一声,茶壶拍在桌案上,似要生气,却又忍下,风姿绰约地慢步走到下首的座位,仪态优美地坐下。
沈情:“三月初五,李甲歇在你房中?”
“不错,正是此处。”薛芳眼波流转,看向里间,沈情随着她目光看去,窥见一方香榻。
“薛老板真是妙人。”
“《大延律》也没不允许有情之人同睡一榻吧?”薛芳香帕绕指,如此说道。
“自然,薛老板是无错。”沈情道,“只是李甲尚有婚书在身,根据《大延律》,他可是要服三个月苦役的。”
薛芳笑容消失一瞬,又再次回到脸上,道:“三个月而已。”
“李甲发妻,你可曾见过?”
“我为什么要见她?”薛芳道,“一个用恩情来骗婚书的女人,在我薛芳眼里,就是无情无义之徒。我早说过,若不是他那些家人,李甲那般才华,怎会落魄至此!他日日辛劳,连在睡梦中,眉头都从未展开过,家中一个是吸附他血肉的骗子,一个是生生气死父母的不孝疯子,我为何要去见他们?!”
“李大哥命苦,这些苦楚,他从不肯多与我说。”薛芳叹了口气,摇头道,“可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为这份情义,此件事了,我愿等他三个月,给他一个新的家。”
沈情表情玩味。
“我现在有两个猜想。”她像是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一双眼睛在灯火中熠熠发亮,她放下手中茶,理了理官服,饶有兴趣道,“不过,现在,还请薛老板与我讲讲,事发当日晚,你与李甲,都在这房中,做了什么?”
“我凭什么与你说!”薛芳一掌拍桌,怒道,“休得戏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便要高高在上戏弄我?”
沈情忽然露出两排白牙,笑道:“薛老板不说,我又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是杀人凶手呢?”
“胡说八道!”薛芳愤怒道,“杀人凶手不就是他那个拖累他半生的疯弟弟吗!那个嗜赌成命的疯子!”
沈情忽然收了笑。
“薛芳,此事关乎命案,你告诉我,李甲是何时宿于你房中,又是何时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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