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买到木笔花,反而惹了一身的祸,幸好她云定初聪明,否则,这次,主仆二人就定然会葬身于这相国府了。
吸了吸鼻子,轻倚在门框上,雾蒙蒙的眸子里那淡淡的阴霾渐渐散了开去,太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鼻炎犯了难受的很,跨出门槛,独自去偏院转了一圈,发现园子里一些草木树下,盛开了几朵迎春花,弯腰将花朵摘下,拿进了屋子里,指尖把一片片花瓣掐碎,再放到碗里,倒上适量的酒,拌匀,医书上讲,迎春花也能治鼻炎,虽说没经过提量消毒,但,她实在是难受的很。
伸手往怀里一摸,才发现自己亲手绣的那张帕子不见了,将身上摸遍了,也没找到,估计是丢到路上了,唉,那张丝帕绣了一树兰花,她最阔爱的君子兰,还开了一簇簇美丽清新脱俗的兰花朵,当时找不到与兰叶相匹配的丝线,她便用了与兰叶有百分之六十相似的墨色,墨让她想到了一个人名,所以,她便在丝帕上刺绣上了墨兰两个字。
她亲手绣制的丝帕居然丢了,神经够大条的,忽然,脑子里划过什么。
应该没有丢,在路途中,她为了拯救那个北方蛮子丹将军,她的丝帕好像给他包扎伤口了,可,当时丹将军以为她们是敌手派去谋害他的奸细,醒来就用手指卡着她的喉咙,她记得那张包扎在他胸前的丝帕掉到了地面上,他应该没有捡,她也忘记拾了,所以,还是丢了,唉,丢了就丢了吧,呆会儿,她让清莲丫头再绣一张,小小的一张丝帕活儿不多,两个时辰便可以绣完。
没丝帕真不方便,把屋子翻遍了,在角落里翻找出一个小箩筐,里面的针线许久无人使用,全沾满了厚厚的尘,用嘴一吹,尘灰四处飞溅,像春天堤岸柳树上的柳絮乱飞。
玉手拍了拍,从线盒子里拿起一把小剪刀,剪子往自己左手衣袖上一剪,“咔嚓”,一截衣袖从袖口圆滚滚脱落,放下剪子,动作麻利地将拌好的迎春花倒进了衣袖中,将衣袖小心地裹成了一个小圆筒,再把它塞进了自己的鼻子里。
麻痹的,没纱布,没消毒的酒精,她只能这样子将就了。
“小姐。”清莲从外面撩着裙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禀告,“太后……太后要来了。”
“什么?”是她耳朵听错,还是丫头没说清楚。
“掌管咱们天元皇朝那个太后啊,苏太后要来了。”
“她来咱们府干什么?”
清莲摇摇头,一对圆溜溜的黑眸眨呀眨的,她哪能清楚太后到相国府干什么,总是有要紧的事儿,否则,也不会迂尊降贵,堂堂太后之尊居然到小小的相国中来拜访。
难怪大清早,她就在院子里看不见一个闲耍偷懒的丫头,原来,是苏熙竹要来了啊,那个女人早就听说威风的很,母仪天下,是盛业帝的发妻,盛业帝驾崩后,仗着两个兄弟娘家人势力抚儿上位。
不过,听说手段也毒辣的很,当然,这只是云定初的揣测了。
“她在哪儿?”其实,她还真想目睹一下苏太后的风彩。
伸出脖子四下张望,清莲却扯唇笑开了,“小姐,你不怕她呀,听说那太后又精明,长得也极美艳,不过,脾气可不是一般的怪僻,满朝文武都怕急了她呢。”
“怕什么?”定初没有笑,而是一本正经告诉丫头,伸手在丫头圆润润的脸蛋上摸了眼睛,又摸鼻子,嘴唇。
是在悄声告诉她,哪怕她是太后,也是有眼睛,鼻子,嘴巴的人,她也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人,所以,她不怕。
“她虽不是老虎,可是,她手握重权,大殿之上,那么多男子都怕她,反正,奴婢是怕她的,恐怕站在三里之外,见了她,奴婢身子都会抖上三抖。”
“她来了?在父亲书房?”
“没,还没来,听说要来了,全府上上下下,丫头婆子们把院落打扫纤尘不染,包括茅厕都里里外外刷了个遍,大家都在准备迎接太后的来临呢。”
她就说嘛,晌午时分,云湘姝带着丫头闯入书房,按云琛平时的性子,早发火了,但,他只是握着书卷,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包括刘氏也是,原来她们正在商谈要如何接见太后呢。
也是,太后是盘踞在卞梁头顶上空的一只凤凰,如若来这小小的相国府,相国一家子是何等的荣幸,自是要考虑一下要如何接见,该安排什么膳食,太后喜好什么,不喜好什么,该说什么样的话讨太后欢心,还有府中上上下下丫头奴才们,绝不能把丑陋之事让太后知晓半分,太后光临说得好听点,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光,难听点,是祸是福谁又能知晓,毕竟,伴君如伴虎。
太后稍不如意,就会将事搁在心里,再来一个秋后慢慢算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府中的丫头们可忙坏了……”
清莲像一只小麻雀,对苏太后的来临即期待又恐惧,毕竟,能掌控天元皇朝万里缰土的女人,属女子中的典范与楷模,大家还是十分敬仰膜拜的。
后面清莲还说了什么,云定初没有听进去,她只是在心里盘算着,如若她见了太后,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不可能白白失去这样的机会,还有,那苏熙竹是不是因为她从北襄归来,而出宫用芸娘要胁她呢,当然,她想象力一向丰富,只是,她不得不堤防,毕竟,她手上无一兵一卒,仅有的,就是一颗脑袋,加上清莲才两个人,还是弱质纤纤,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个弱小女子,如若太后一怒,随随便便将她拉出去问斩,她们就可人头落地了,上一世,原主在这府中受够了窝囊气,这一世,好不容易她魂穿过来,还没有活够,她不能让原主再次面对危机与凶险。
她应当早做防备才是。
“寅时,太后便会来。”
清莲打听到了太后光临相国府确切的时间,便向小姐报告。
离寅时还有半个时辰了,云定初让清莲为自己换了一个头饰,简单朴素大方,发髻上插了一朵水蓝色的珠花,与她身上的绿色罗裙衣衫相得溢彰,衬得她脸蛋肌肤水汪汪,看起来青春靓亮,光彩照人,精神奕奕。
“小姐,你这衣饰与妆容,不用刻意擦脂抹粉,这婷婷玉立,温柔婉约的气质轻而易举就将其他小姐们比下去了。”
清莲出口的话绝不是奉承语,她是真的这样认为,她一直都觉得小姐稍稍打扮一下,会比许多女子都漂亮,因为,小姐的五官长得很精致,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那幽黑的眼珠子宛若浸泡在一汪水晶池里的黑葡萄,皮肤也是白皙水嫩的如水蜜桃,她不是男子,如若是男子,还真会扑上去咬上几口,难怪北襄王每每见到她小姐,那两眼珠子像是黏到了小姐身上一样。
世人皆传言,云雪鸢容颜倾国倾城,当世无双,可是,仔细辩看,才会发现,其实,小姐的脸部轮廓比她云雪鸢漂亮多了,云雪鸢顶多就是那双眼睛长得稍出色一些,再加上她极会装扮自己,再加上她从出生之日起,便有身带异香之说,故而,便有美誉传便子整个卞梁城,乃至于整个天元皇朝。
“好了,咱们赶紧过去。”云定初怕苏后来了,她过去会有所不妥,便携着丫头匆匆出了偏院。
“你们来干什么?”
刚步进布置的富丽堂皇的大厅门口,一袭艳丽衣衫的二夫人便走过来挡在了她们的面前,含着淡淡笑意的眸子在云定初主仆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心里暗嗤,“这哑子,装扮起来还真有几分姿容,再有姿色又如何,还不是被相国爷当棋子送了出去,而且,还是那个半身不遂,只能呆在巴掌大的国土上,一事无成的瘫子王爷。”
“顾清莲,你家主子不能开口讲话,呆会儿太后如若是来了,听不懂她讲的话,若有半点误会,怪罪下来,连老爷都担待不起,还不赶紧将你主子带回偏院去。”
“不好意思,二夫人,小姐说,就算她嫁出去了,也是相国大人的千金,而且是嫡出之女,她凭什么不可以见太后?”
清莲是照着主子唇语翻译的。
晌午听了女儿湘姝的哭诉,二夫人心里正气愤呢,没想这哑子又带着顾清莲从偏院出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明明都嫁出去了,又回来做什么?
“怎么回事?”
里面内屋传上来了刘氏的质问声。
“噢,大夫人,这哑子也来了。”
二夫人仗着自己在相国府中的地位,根本不放把云定初放在眼里。
二夫人轻蔑的眼神与表情,定初自是看在了眼里,二夫人瞧不起她,她心里是清楚的,其实,在这个相国府里,谁又能瞧得起她,一个被当家主母冷落,被亲生父亲遗忘,死了娘亲,又被当成一枚棋子送出去,还是嫁入北襄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苦寒之地,在所有眼中,她云定初此生是翻不了身。
“嗯,太后快要来了,没事,让她进来吧。”
刘氏似乎正在带着人忙碌着,指挥着身侧的丫头嬷嬷们将几十盘鲜花搬进了厅堂,指点着大家隔三步一盆摆放着,乍然间,整个厅堂有了鲜花的点缀便变得生气盎然,富有朝气。
“二夫人,你应该大度点,定初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刘氏装成了一副慈母的姿态数落凶巴巴的二夫人。
“是。”二夫人低垂眉眼,温顺的应答着,只是,瞥向她们主仆俩的余光却是充满了敌意。
有了刘氏的允许,云定初自然能带着清莲走进厅堂,她望着满屋子用鲜花点缀的厅堂,不自然就笑了,笑容有些冷涩。
云湘姝带着几个妹妹也从隔壁房间挪移着莲步出来,冷冷地望了定初主仆二人一眼,脸上无太多的表情,看是得出来,对于晌午之事还怀恨在心,虽然她把李琉璃赶出了府,可是,依着她云湘姝的性子,又怎么会咽得下这口气?
湘柔,湘雪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向来亲近,她这个二姐对于她们来说,只是一个嚎头,毫无半点感情,她们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她们。
“四姐,你这衣服颜色真漂亮,头饰今儿也梳得不错。”
几姐妹小声嘻嘻哈哈聊开。
一抹人影乍然从门口闪了进来,是一身藏青色官袍的云麒麟。
“大哥回来了。”
几姐妹突地就向他围了过来。然而,这一刻,云麒麟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些女人,直直便向坐在厅堂低垂眉眼,闭目养神的父亲走了过去。
“父亲,太后临时有事,不能来了。”
闻言,刘氏悄然如释重负叹了一口气,太后不来了,她的心头大石也落下了,她都不知道太后此次忽然要来她们相国府看看,是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
毕竟,这么大的相国府,府中上上下下近百口人,不可能一点事儿都不发生,就怕被太后抓住一个把柄,毁了她夫君的前程似锦。
听了儿子的传话,云琛额头皱起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褶皱便舒展开来。
“即然太后不来了,大家都散了吧。”
刘氏话才刚落,外面便响起了一阵清脆有力的脚步声,接着,一抹尖尖的嗓音传入,“李公公到。”
李公公,李元福来了?
这李元福可是苏后身边的大红人,可以说是红透了半边天,而且还是侍候过先皇盛业帝的老太监,云琛赶紧从凳子上起身,疾步迎向了门口,只是他半只脚还未完全跨进门槛,便见李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手臂弯处挂了一把雪白的佛尘,表情似乎有些凝重,不似上一次眉眼间都含有隐隐的笑意。
“李公公。”
李元福是一个老沉而机灵的人,他在宫中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一向警言慎行,最能察言观色,太后没来,派了他来,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吗?
暗忖中,由于没太注意,云琛差一点就跌倒了,还好他反应快,用手抚住了墙,待稳停住了自己身体后,赶紧收回了半只脚,急切地退开。
李公公未看他一眼,火速迈进了门槛,从他身边儿擦过。
“公公幸苦了,请上座。”
“不必了。”李元福清了清嗓子。
站在厅堂中央,一对锐利眸光微微扫过所有人的脸,在掠过云定初脸孔时微微顿了一下,面情微露惊异。
“云大人,太后临时有事,派查家过来传一下话,有几个老友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太后须得留在宫中,与圣上一起作陪,故而来不了。”
“没事,没事,有劳李公公了。”
云琛说着向夫人递了一下眼色,刘氏赶紧拍了身侧的张嬷嬷一下,张嬷嬷心领神会,转身从一丫头手中接过了一个托盘,托盘里面上是用一张红布盖着的,而搁放在下面的,不是金子,便是银子,也或者是珠宝。
“李公公,这是孝敬您老人家的,还请您笑纳。”
“多谢云大人,不过,查家孤零零的一个人,纵然是再多的钱财与珠宝也无任何用处,云大人,你这一家老小也都要过日子,免了吧。”
李元福拒绝了摆放在他们面的金银财宝,举着托盘的张嬷嬷,一脸甚是尴尬,抬头,眸光瞥向了对面的刘氏,又看了看云琛,最后,在云琛的微摇头间赶紧退下。
“李公公,能否请您老人家到书房一叙。”
见李元福拒绝了他命下人呈上的珠宝,云琛就觉得即将要面临的事情十分的棘手了。
眉宇间的刻痕是越拧越深。
李元福让奴才们在外候着,自己进了与云琛进了书房,待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了,他便打开天窗说了亮话,“云大人,查家代太后问问你,为何二小姐回娘家,你不给太后禀报一声?”
“误会了,李公公,臣也不知道她会回来。”
李公公迟疑地观察着相国神色,“相国大人啊,上次,你家公子被圣上委命钦差大臣,结果,什么也没探着,到是被人家打的遍体鳞伤回来,而且,居然还给了窦氏光明正大的理由,云定初是你夫人亲自挑选去北襄的人选,嫁入北襄已两月有余,从未给这边透露半点儿讯息,而且,还莫名其妙回来了,她可是受命于苏后娘娘的细作,未经允许擅自回来,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
李元福不知道相国大人此次为何这般糊涂。
“苏公公,有所不知,臣女回来是有原因的。”
云琛在心里暗叫糟糕,早知苏后是为了这件事情动怒,他就不该让那哑子踏进家门。
“什么原因?”
“她给咱们说了,黛筱悠并没有死,是被囚在了一间密室里,她过去没几天,黛王妃被人劫狱了,后来又被人毁了容,她说,七皇子并未有操练兵马之事,而且,从不参与朝政管理,在大家的眼中,窦氏威望更高一些。”
这几则消息也不能一点用处都没有,至少,他们知道了黛筱悠是如何死的。
“这消息可靠吗?”
苏公公似乎有些不放心,因为,刚才在厅堂里,他看到了云定初那些闪耀着聪慧光芒的黑眸,联想起上一次在相国府荷花池边,强逼相国大人还债时的签字画押那种不卑不亢的气势,他就觉得那女子不似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当然,她虽是哑子,但,脑子可灵活着呢,而且,据她说,七皇子对她颇有好感。”
“别忘记了黛筱悠是如何丢的命。”
苏公公好心提醒着。
“嗯,不会,绝对不会。”云琛为了让老太监相信,将话说得太满,“她比黛筱悠聪明,岂不会像黛妃那样多情。”
一个情字让黛筱悠走向了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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