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彬和小周聊天的空档,魏佳音已经做完基本的数据检测记录,以及碎片的对比拼接,包括铜镜破损的断面的清洗。
小周一回神,就发现这姑娘已经上手准备整个修复过程中相当重要的焊接。它的好坏直接影响着铜镜复原是否准确,修复是否牢固。
不过小周心里嘀咕的是,这姑娘前面几个流程未免做地太利索了点,数据检测记录体现的是专业素养,碎片对比拼接则是需要花些工夫的,尤其是手上没有照片或者可参考物在的时候,另外就是靠的就是经验了。
小周对焊接这项工艺不算陌生,但此时看着人家一个小姑娘熟练地操作着这项工艺,不由得好奇地凑了过去,一瞧,他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了?”程文彬也担心地走过来问。
“她的动作太快了。”
“是不是不好?”程文彬心里一咯噔,一个慢工出细活的事情你给它弄快了,不就是得出事吗?
“不是……”小周又细细瞧了几眼,“动作快倒不是问题,她这种,明显就是平时就做地很熟练。现在我开始有点相信这丫头还真有几分祖传的手艺。这种细活,让我来做,我至少得磨个好几天。”
小周口中所谓的细活,其实就是在确定好焊接口之后,需要用挫刀在确定好焊接口的的断面,挫出新的铜质,挫口要在镜断面的三分之一处,角度根据铜镜的厚薄在三十度到四十五度之间,接着就在挫好的断口处涂上一层松香,这就是纯技术活了,而且这还是文物,多挫了一点,或者挫滑了,都得心疼地半死,后期断面对接也会出现各种问题。
“我们以前还是用局部焊接和环氧树脂胶粘结合的混合修复法比较多。”小周说。
“那是因为周大哥你们收上来的不是铜质太差,就是腐蚀太严重。”魏佳音开口道,“不过这枚铜镜虽然表面腐蚀有点过度,但是质地不错。汉代是铜镜高速发展的时期,冶炼技术已经发展到相当高的水平,所以铜镜的合金成分也比较稳定。”
“你知道还真多,不会打算以后就干这行吧。”小周问。
“有这个打算。”
小周微微挑眉,其实他觉得真要干这行,在凤城这小地方是没什么前途,文物修复,还是得去帝都此类市场庞大的大城市。但是越是这样机会多的地方,往往也聚集着更多行业内的精英人才,竞争不可谓不激烈,而且,这行水太深了。
当然这种话题并不适合现在讨论,他转而给了程文彬个心安,“现在看起来,这件铜镜的复原应该没什么问题,程先生你就放心吧。”
“嗯嗯,当然当然。”
程文彬迷迷糊糊地点头,刚才魏佳音和小周的对话他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他还是听出了点门道,就是这小姑娘不仅是理论上的优秀人才,实践上也是一把好手。但这让他心里跌宕起伏的滋味实在太酸爽了点……刚刚他还想说算了呢,人家就已经一声不吭地做了那么多。
程文彬倒是不懂文物修复的门门道道,他只要知道人家有这个能力帮他修复到想要的模样就行。现在瞧着这姑娘的架势像模像样的,他也渐渐开始期待起最后的成果。当然,他还是不敢把那个什么一天之内修复条件拿出来说了。
虽然程文彬没有再提,但魏佳音现在的速度明显已经提到了这个程度。
她在断面涂抹完松香之后,用电烙铁将焊锡排于焊口,再用点焊手法将碎片逐片联结,最后采用对角局部焊接法将整个铜镜的所有焊口焊接起来。焊接这个工序至此算是结束。这个工序完成,整个修复也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连小周都看得忍不住咋舌:“我以前好像从来不知道修复还能做地这么快……太有欺骗性了,要是让那些不了解这行的人见着,还以为学这个是多容易的事情呢。”
程文彬不说话了,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不是懂行的人,但刚刚听了小周的解释之后,他们算是清楚这玩意儿有多难多细致,能把这么难的工作做成这么简单的模样,不是水平太高,就是乱做一通。
“我能跟着学不?”小周半开玩笑说,“佳音你的水平真是比我厉害多了。反正我入行这么几年还没亲眼见过像你这种水平的人。”
“周大哥你就别开我玩笑了,你确定?”
魏佳音已经拿起各种颜色的氧化粉进行调配,准备做最后一道做旧的工序。文物修复讲究“修旧如旧”,做旧则是为了将焊接口用氧化粉颜料作出同原镜相同颜色的效果,这是修复过程中最关键的一环,只有作旧达到效果,才是真正的“修复如初”。
“当然是说说的。”小周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作为同行他很清楚魏佳音这种程度的水平,已经不单单是长期训练能够达到的结果,笨鸟先飞虽然有用,可是那百分之一的天赋决定的是一个人最后能在这行达到的最高境界的限度。
“你这是把北派和苏派的作旧手法结合起来了?”小周瞧了眼问。
“嗯,这面铜镜正反两面色调和腐蚀程度都不同,所以要分开上色,用的手法也不同,北派的弹,苏派的点、擦,都给用上了。”魏佳音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停,作旧这道工序反而是所有工序里她所用的时间最长的,正反面都要上至少三遍以上的颜色,最后还要采用点拓做局部效果。
直到最后局部呈现出多层次、具有立体感的各色斑状锈,铜镜的修复也自此结束。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但结果却是喜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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