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子仁等了好一会,直到程静泊回来,一言不发地拍了拍她肩膀,她低头的时候发现他手上拎了一把伞。
他撑开伞,和她并行在雨中,雨水如线从伞檐而下,有些斜飞进来,沾在她的衣袖上,一颗一颗如悄然无声的露水,正如他此刻的沉默。
“你朋友的情况怎么样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太乐观,具体看下周的会诊。”
她不敢再问具体的,很怕从他口中听到诸如绝症的词汇,她不擅长安慰人,只好静静地观察他的侧脸,当捕捉到他睫毛下凝重的阴影,有些心疼,免不了说一句:“别担心,你朋友会痊愈的,好人都会平安的。”
他闻言,简单的一个“哦”字,语气略有疑惑。
“有你这样的朋友,他一定是个好人,这个不需要猜就知道。”
他的眼眸被雨光映照得清亮,又仿佛是被她这一句话燃亮的,自然而然的,心情没有刚才那般沉重,把伞往她的方向移过去一些,提醒她:“进来一点,别被淋着了。”
回去的时间路况不好,加上雨雾连绵,交通更拥堵,等待的途中,柏子仁闭上了眼睛,决定装睡,这样他可以比较自在地消化负面情绪,不想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他察觉了:“睡着了?”
她的眼皮颤了颤,继续装睡,慢慢地发现车内的温度高了一点,很舒适。
就这样一路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她的眼皮很沉,感觉到有人影贴近,然后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很轻地喊了她的名字,声音太好听,以至于她一时不愿意醒来,私心想再听一次,但他没有再开口,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缓缓挪开,一切都如微风般安静。
就这样过了好久,她偷偷掀了掀眼皮,透过一条缝,费力地瞟了瞟他,他微微低着头,让她觉得奇怪,睁开眼睛一看,他竟然也跟着闭上眼睛,她轻轻探过去,他一动不动。
她伸出手装作无意的碰了碰他垂下来的手背,仅这样的一下就心跳如雷。
不想吵醒他,她老实地待在原位,等他自己醒来,心里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仿佛在这段时间里,他是属于她的。
刚在打小算盘,耳边就听到动静声,她瞬间一愣,他已经睁开眼睛,眼眸像是一颗清亮的星子停留在她的脸上,低声问她:“你刚才真的睡着了?”
“嗯,我突然困了。”
“我以为你在装睡。”
“为什么?”她心想竟然连这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睡着的人不会坐得那么端正,像是在听课的学生。”
柏子仁有点窘迫,既没勇气再撒谎,也不好意思承认,无奈地扯开话题:“那你是装睡吗?”
“我是真的有些疲倦,就闭一会儿眼睛。”他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雨已经停了,空气还有雾气,“你先回去,我睡一会再走。”
柏子仁本想说我陪你一会,但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当,稍微迟疑间,他已经开了门锁。
柏子仁走了一段路后,回过头去,隐约地看见他真的在车里睡觉,有些不放心,也有些心疼,于是躲到一根电线杆后,把自己藏起来,独自站在寒风凛冽中等他醒来,直到他启动车子离开,她才走出来。
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到他的呢?她就此思索了很久,但寻觅不到答案,似乎潜意识也认定了连他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她更是无济于事。
辗转反侧睡不着,她爬起来,顺手开了一盏小灯,翻阅程静泊推荐的书。
第一章智慧的故乡中写道:“当我仰面躺在地上时,阳光透过樱树枝叶间的缝隙进入了我的眼帘,我透不过气来,它们就像是无数的星星,是正午的星星,很久以后,当介子的想法出现在我脑海里时,我又模糊地瞥见了这些正午的星星。”
诺贝尔物理学家汤川秀树回忆童年时,特地提到了这个细节,似乎和他后来成功地提出介子场理论密不可分。
生命中有些渺小的光,可以照亮你很久。
虽然只看了十几页,她已经略微懂得他推荐这本书的原因。
热闹的人,孤独的人,各有各的世界,重要的是不要轻易否定自己的生活。
他呢?她不太多的了解,知道他是一个哲学教师,也是一家咖啡馆的经营管理者之一,有学问,喜欢看书,对小孩子很有耐心,姐姐是儿科医生,和陈医生还是朋友,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在确定自己喜欢他之后,她想更多地了解他,但苦于没有途径,内心失落。
这一晚,同样睡不着的还有程静泊,他回了家,凌晨时分在厨房煮面,被程母发现。
程母披着衣服走来,柔声问:“刚才在医院,薛玲是不是很伤心?”
程静泊默认。
“你和他们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开口。”
“放心,我已经说了。”
程母拉开冰箱,拿出一个鸡蛋:“我给你铺个蛋,吃得有营养些。”
“我自己来,您快上楼休息。”
程母把鸡蛋递给儿子,但不愿错过这可以聊天的空隙,站在角落,很有深意地说:“薛玲的表妹人不错,你姐姐见过一次面了,说人很有想法,和你聊得拢,你看我们都还是很尊重你的想法,积极帮你寻找一个能在精神上沟通的姑娘。”
“薛玲的表妹,我记得她年纪很小。”程静泊声音很淡。
“她刚毕业,现在一家科学周刊工作,热情积极。”
“嗯,年轻人有这样的工作态度很不错。”他应和了一句。
“什么工作态度,哪里需要你来评价?要你看的是别的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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