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在不经意间一步一步向后挪动,时间的车轮转动的速度从来没有绝对和相对,顶多存在于人的感知中,陆政东充分感受到了自己就任这个省长之后时间的不够用,几乎是一转眼间,这一年就过去了一半。
对于陆政东来说,其他事情的吸引力对于他来说吸引力却不如手中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干好手中的事儿,把事情落实下去,做得最好,在陆政东看来,这才是最紧要的。
但是摆在陆政东手中的这份也许能给许多民众带来实实在在的实惠计划,却让陆政东陷入了艰难的沉思。
摆在案桌上这本厚厚的方案封皮上没有任何文字,但是翻开第一页却有一个相当震撼人心的小题目,《关于贝湖省全民医疗实施意见暨方案》,在这个题目旁边有一个小标注,机密两个字,霍然其上。
初略一看,这个题目也没啥引人注目的,但是能够这样慎重其事的摆在陆政东案头,而且还郑重其事的标准上秘密两个字,不能不让人感觉到其中诡异气息。
毫无疑问,这个所谓全民医疗试点改革计划已经有了对现有的农村合作医疗制度有了颠覆性的变革,这样巨大的变化对于城镇居民和职工,对于公务员和事业人员的冲击影响,都难以预料。
医保和社保改革是属于比较曲折的一个过程,受到不少诟病,比如公务员在最初的制度设计中属于另外一条线,这也是受到抨击最多的。质疑最多的。
所以医保和社保需要进一步改革和完善。从这一点来讲。陆政东认可一点,那就是至少出发点是好的。
不管这个方案是否可以获得认可并付诸实施,不管主政者的主观目的和意图是什么,只要它能实实在在给广大普通老百姓带来好处,这就值得肯定,哪怕真的是有着作秀捞政绩的个人私心在其中,陆政东一样觉得应该支持,这样的捞政绩比起那些建办公大楼。修大广场,或者把大街翻来覆去的折腾修建,要好得多。
不过贝湖已经全面启动了棚户区改造工程,现在又要在这方面打开局面,是否能够兼顾,这是一个难题,真正的难题。
“老刘,你怎么看?”陆政东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沙发里一言不发的省发改委主任刘正义,实际上这个方案两个人都已经看过几遍了,不能说这个方案是焦云市领导们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产物。应该说至少应该是两到三年的准备构思了,那应该还是杨刘广刚担任市委书记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当时就算是杨刘广这个官场的另类人物也没敢轻举妄动。
一举成名天下知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但是这个成名对于主政者来说究竟是好事儿还是坏事情现在可真还很难说,就连陆政东一样也对这个问题难以把握,心中一样也没有底。
“省长,怎么说呢?”
刘正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真有点不好说,这段时间我做梦都在琢磨这件事情,其他工作我都摆在了第二位,不瞒您说,我觉得也许这会成为我担任这个发改委之后最值得作的一件事情,不管是否决这个方案还是支持这个方案,也不管我会背上什么样的责任,我想我都会成为一代名人。”
在探讨这个方案之前,赵国栋和刘正义约好暂时不交流,各自花一定时间来分析利弊,然后自己寻找利弊因素从正反两个方面来考量这个方案,时间以两个星期为断,而刘正义显然也对这个方案很花了一些心思,省卫生厅专门抽调了两名精于业务和法律条规的专家来协助田雄进行分析研究,而陆政东则从贝湖大学医学院、贝湖医科大学、贝湖中医药大学和卫生部借来了数名专家作为自己的智囊,来帮助自己对这个方案进行分析评判。
“呵呵,老刘,别把事情说得给天要垮下来似的,至于么?”
陆政东忍俊不禁,这个刘正义,年龄不算小,表面上也很有些忠厚木讷的书卷气,但是真正熟悉了你就会感觉到这个家伙幽默,当然这个家伙性格也有些倔强,绝不轻易附和什么人的看法,也就是说他有他自己的判断力,不会为外力所改变。
“当然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有省长在前面顶住,我这个发改委主任就不怕。”刘正义笑呵呵的道。
“怎么,不太看好这个方案?”
陆政东直接步入正题。
“一言难尽。”
刘正义收拾了先前的笑容:
“看病贵看病难,特别是广大农民和城市贫困人群,有稍微大点的病难以得到有效医治。有可以说这本来是困扰咱们国家社会民生事业发展的一个痼疾和难题,谁能把这事儿圆满完美的一举给解决了,称之为一代圣人也不为过,当然这不现实,这是系统工程,而且由于我们国家各地发展极不平衡,这也决定了无论在哪个地方取得成功的经验放到另一个地方也许就会成为一场灾难,淮南为橘,淮北为枳,这种范例太多了。”
“嗯,你的意思是这个方案即便是在焦云成功了,也不具备在其他地方推广?”陆政东淡的问道。
“还远说不到在焦云成功这上来,在我看来,能够在下面一个区搞试点我估计都会遭遇我们这个时候坐在这里想象不到的太多问题,有些东西现在想象得很美好,看起来十分完善,但是一旦付诸实施,就会发现之前的考虑实在太简单太幼稚了。”
刘正义吧嗒着嘴巴道:“我不看好这个构想,但是我欣赏和支持焦云他们的动作,不得不说杨刘广确实是想法很多。”
陆政东微微一笑,杨刘广确实是想法很多而且做法也很多。就像焦云的城管。
“不看好。但是欣赏并支持?”陆政东也笑了起来。“我可以理解为你觉得他们会悲壮而凄美的失败么?”
“呵呵,省长怎么也这种语气了?”
刘正义一愣:“这种口吻不应该出自您的嘴里才对。”
刘正义在走上发改委主任之前就对陆政东印象颇深,但是这个印象颇深并非完全是正面的。
陆政东不少举动实际上刘正义并不赞同,在他看来,某些行为有点过于操切,只会欲速则不达,对于陆政东是抱着一腔热血如此,还是有意哗众取宠牟取政治利益。他无从得知,但是他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所以他上任之后后更喜欢悄无声息的观察陆政东的行事风格。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刘正义发现自己原来的一些观感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模糊而不确定的一个印象,你要说个四十岁不到就能爬到这个位置的角色没有点心计手腕,任谁也不相信。
可是陆政东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如风行水上水到渠成一般的自然,没有太多的矫情和拿捏,也没有那种故作深沉云遮雾罩的老练,但是你如果要因此小瞧于他。那吃亏的绝对是你自己。
从周书明这样在政治中浸淫这么多年的老手对陆政东这样青嫩的毛头小子的态度就可以略见一斑,尤其是在上一轮人事上看得外人眼花缭乱。谁也不知道这一轮人事究竟是怎样产生,外人看热闹似乎是祁玉民和兰超华在其中扮演了很光鲜的神色,但是只有像刘正义这种深处其中的人才能真正看清楚这其中博弈与妥协的奥妙所在。
仅凭这一点,陆政东就可以稳坐这个位置而无人敢于质疑其是否坐得下来,这还不算他在外界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擅长经济工作大名,可陆政东就能利用这个名声而把他政治上厚重隐忍精于算计的一面给隐藏起来了。
“老刘,说说实在的东西吧,你觉得这个构想怎么样?”陆政东回到正题。
“嗯,应该说焦云那边还是做了不少工作的,甚至可以说不少工作做得很扎实,至少比我最初想象的扎实许多,但是这并不代表构想可行,毕竟在具体操作层面上可能还会有很多问题冒出来,比如医疗资源的浪费问题上,怎样来保障医疗资源能够物尽其用的用在需要的病人身上,引入民营医疗机构竞争只是一方面,提高医护人员素质,加强监督,这些举措也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是我很怀疑能否达到预期目的。”刘正义也不客气,开始挑明话题。
“诸如此类的问题不少,焦云方面在这些问题上有一些应对之策,但是我觉得不够周全细致,当然这与他们也是第一次摸索尝试有很大关系,在这方面我觉得省里可以针对性进行一些调研和探讨,看看是否能够找出更为实用的措施。”
刘正义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尝试机会,正如焦云在方案中所说,焦云的财政已经具备了反哺焦云老百姓,尤其是农民的坚实基础,在尝试中会遇到很多困难问题,但是这不是退缩不前等待观望的理由,我觉得这话说得很好,我们不尝试,不摸索,你怎么能够发现问题,怎么能够找出解决对策?中央有中央的考量,但是我以为在我们贝湖搞出一个试点,一样对中*央今后的医疗新政有所启迪。”
陆政东也没有想到刘正义话锋一转,居然言辞铿锵的表示支持焦云推进这个方案,这让他略略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即便是刘正义最终赞同焦云方案,也要把许多客观因素摆出来,没想到对方态度如此明朗而坚决,不盲从,不唯上,不唯书,这让他对刘正义的观感又好了不少。
“老刘,我赞同你的观点,不管焦云的这一个方案有多少缺憾和不周密的地方,但是敢于提出这样一个方案,能够考虑老百姓最关心的热点问题,而不是一门心思怎么去上什么大项目搞什么光鲜政绩,我觉得这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变化。”
陆政东想了一想。一边斟酌言辞。一边道:“在当前我们的领导干部心态日益浮躁化功利化的时候。我觉得有必要展开一次讨论和学习,让大家反思一下,我们党执政为民的具体措施究竟该体现在什么地方。”
“我不是狭隘的民生主义者,我也知道经济发展对于民生事业进步的重要性,但是我们需要在导向上搞清楚,本与末,究竟谁是本,谁是末?如果一味以首先要把经济搞起来。才能谈得上满足人民民生需求,这样才能实现所谓的良性循环作为理由,那我要说,这种观点其实更多的是主要领导想要在所谓政绩上做文章,是上边的政绩观导向出了问题!县这一级如此,那就是市上的问题,市这一级如此,那就是省上的问题,省这一级如此,那就是中&央的问题!”
相当具有震撼力和冲击力的言语抛出来让田雄充分体会了一回真正的陆氏风格。 “我一直在考虑我们省的一些从宣传舆论到组织人事提拔的导向问题。发展经济当然重要,但是随着时代发展。我们需要认真考虑在发展经济和搞好民生事业上的平衡问题,这本来不算是一个矛盾的问题,但是往往却会被一些人人为的对立起来,甚至有意加以发挥,这也从另外一方面使得关注民生问题的重要性变得更淡薄。”
陆政东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不管怎么样,焦云走出这一步都是值得肯定的,他们的这个试点,可能会失败,或者会遇到很多一时间无法解决的难题,也许会遇到一些技术性障碍,甚至是结构性的痼疾,但是我觉得这都不影响他们勇于尝试带来的重要意义。”
刘正义被陆政东这番话所深深打动了,如果说先前自己那番话还有点带着试探性和激将味道在其中,那么现在他是真正心悦诚服的认同陆政东的观点了,在这个问题上赵国栋显然比自己还要考虑得更深远更清楚更周全,甚至连彻底失败的可能性都预计了进去,跟着这样的领导干才算是真正有意义,也有意思。
“省长,既然这样,我想我们是不是发改委是不是要准备文件以备提交到省政府常务会议上研究?”
刘正义情绪有些激动。
“不,老刘,我们赞同焦云方面这样做,并不意味着就要马上推动,就像你说的我们都觉察到了他们的这个构想中还有很多问题和缺憾可能需要完善和修改,既然我们已经觉察到了这一点,那么我们花一些时间来帮焦云完善,做到最大限度的消除不利因素,这样岂不是更好?”陆政东含笑问道。
刘正义也是自嘲般的笑了起来:“省长,您瞧我是真的有点全身心投入其中了,忘了轻重缓急了。”
陆政东也笑了笑, 高处不胜寒,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能感受到自己肩头上的巨大责任,几千万老百姓的福祉作为头羊怎么来实现可持续的科学合理的发展和提升,你怎么来让老百姓感受到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生活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让他们真正体会到生活在变得更美好更幸福,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不是谁拍拍脑袋用行政指令或者涂脂抹粉就能实现的。
最初担任省长的兴奋得意心情早已经被沉重的责任感所取代,陆政东甚至对自己也越来越能以一种相当平和且理智的态度来看待,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贝湖发展,为了贝湖民众福祉,就这么简单,走到这个位置上,他没有别的更多要求,怎样来更好更快的实现这一点,这就是他所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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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吉桥按照陆政东所讲的时间通知了邱晨,可他没料到的是,有人插队了。
插队的人是祁玉民,他人已经到了楼下,才给陈吉桥打电话。对于陆政东的习惯,祁玉民显然是知道的,他显然就是要撞这个时间。
晚上,陆政东宴请临省专职副书记洪涛,常务副省长周若山作陪。这三位高官,陆政东和洪涛是中*央党校的同期同学,陆政东来贝湖任职时,洪涛还在国外担任职务。不久前才调任临省安海。
安海也都属于中部不发达省。相对而言。安海底子更差一些。但是,改革开放以来,安省一方面背负东部,另一方面领导人也更具开拓精神,发展速度比贝湖省快。省因此将贝湖省当成了假想敌和超越对象,在各个方面对贝湖省予以制肘。贝湖省的产品进入安海省受到了严格限制,特别是烟酒德利税大户,不仅采取行政手段在市场上禁绝。而且派了公安、税务、城管、交通等部门,在各交通要道口设障检查。一经查到,作走私处理。省内的有关门店,除了极少数应付上面检查的店能够获得特证经营之外,其余店,只要发现经营江南省的烟酒,一律没收执照。贝湖也是同样如此,长期以来,这两个省的关系极其微妙,除非上面召集的会议。两省从省到市到县,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进入新世纪。情况逐渐改变,地方壁垒逐渐松动,在中央提出西部崛起之后,这种趋势更加的明显,特别是陆政东担任省长之后,在区域合作上提出了很多有建设性的观点,两省之间的交流和合作明显加强,可是这种合作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安海显然也意识到加强合作才会更有利于自身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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