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峥道:“该当如此!不过咱们可不能光说不做,如今的大明是最好的时候,国泰民安,君臣同心协力,士农工商齐头并进才是大好事,百姓以一己之力担负着整个大明的税收,如今已有七十年了吧,正是百姓努力做到了靠他们供养着整个大明朝,才获得了朝廷的敬重,事事以百姓为主,反观商业银子最多,反而不如百姓,试问若你是大明的皇帝,如何取舍也心知肚明了吧,士农工商,无论是农业也好,商业也罢,需要壮大都离不开朝廷的支持,反过来也是同样的道理,商业需要壮大自己,就必须做好回馈朝廷的准备……?”
彭老爷子哈哈大笑道:“身为大明子民,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三十取一的税收并不高,老夫相信在这苏州城有九成的商人给得起,也愿意给!“说到这儿彭老爷子看了一眼杨峥,一字一字的道:“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朝廷对商业进行整治,使其井然有序才可,其规章制度,其法令条规都当以明确,唯有如此,才得上真正做到对商业的支持,若做到了这一步,三十取一的税收,我们商人绝不含糊!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些年大明的商业虽不断的壮大,但其势力并不足以改变什么,仍旧遭受人欺辱,这些来自官家最为厉害,如按照规矩,采购物资职任的衙门和官役,对商铺进行敲剥,其后,凡带有官字号的部门和人员,虽无此项事权,也纷纷出票命皂隶买物,责令商铺“当行”。有仅付半值的,也有白取而不付值的。更有不但白取,而且借此而敲诈的。一些御史、给事中等所谓风宪之官,更是恃倚威风,随便索取。往往指定名色、品种、数量以索取货物,但却先不给值亦不取货,仅在票上开具“至本衙交纳”字样。店员持货物送人衙门,管收纳的人便指斥货物质量不好,拒收,并责十板发出,命再送,至再送人,又再打板子退回。经此一索一送一打一退,店铺东伙们知道官役们不过是借采购名义以勒索,于是凡见持票来定购货物的,不如出钱买免,干脆送上若干金钱了事。官役们往往持一票便可敲诈数十家商铺,偿其大欲!老朽以为,堰窃惟抑末固为政之理,而通商亦富国之术;苟使官司肆为侵克,遂致道路渐成愁怨,伤和致沴,岂王政之所宜哉?照得旧制,天下商贾辐集之处,各设税课司衙门,立法抽税,具有成法。惟南京、龙江、大胜港,原设抽分竹木局,抽分竹木柴炭等项,有三分取一,十分取二,三十分取二者。取之至轻,用之有节,远近辐辏,上下便益。近年工部奏准,于浙江杭州府、湖广荆州府、直隶芜湖县设置抽分衙门,遣差部官管理。不惟地方接连,重复抽税,而其人贤否不齐,宽严异法,但知增课以逞已能,不恤侵克以为民病。甚者,器皿货物,不该抽分之物,一概任意劝借留难。所得财物,无可稽考,因而侵渔入己,难保必无。商人壮大固然离不开朝廷的支持,可朝廷的官员若一味的把商人为任由宰割的羔羊,是可以予取予携的肥脔。商人负担日重,不但难以牟利,有时还会蚀尽本钱,甚至负债累累。在当今皇上“万岁”的管治下,荷承着“万税”的痛苦。只怕没人会愿意给了?”
这一番话算是给杨峥上了重要的一课,给予来自前世,脑海里所能想象的莫不是前世商业给商人所带来的荣誉好处,以及身份地位,哪一个足以让人羡慕万分,让他本能的认为这个时代的商人也是如此,殊不知前世的一切是无数商人经过数百年的奋斗所换来的,而眼下的时代的,商人仍是这个时代的最底层,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有从话语权,他们都处在边缘地带,士农工商的体系下,他们所遭受的压制,欺辱,却是实实在在,可以说正是这种无休止的打压,欺辱,毫无规章制度从中收取税收,使得不少商人的日子过得比百姓好不了多少,这也是为何商人收取税收多有抵制,并非他们不愿意给朝廷那点税收,实则在没有统一的规章制度下,如其信任朝廷,还不如信任那些官员,信任自己,而朝廷也本着重农抑商的国策,对商人多有轻视,从而导致了大明的国库白白损失了一笔不小的银两。
这一番话说到差不多天黑,两人才各自散了去,返回巡抚后院的杨大人并没有立即返回大小姐的闺房休息,而是直接去了书房,通过与彭老爷子的一番话,越发让他坚定发展壮大商业的心思,但这是一件与官员,与大商人争夺商业利益的大事,单靠自己一人是难以完成的,他还需要更多的支持,无论是士大夫,还是百姓,商人阶级,他都需要,唯有支持他的呼声多了,这件事才能更好的落到实处,同时他还得主意方式,任何的一件事想要获得成功,最佳的方式无视是温和的处理方式,而摆他面前的最温和的方式,无疑是皇帝的支持,内阁的默认,百姓商人的呼吁,四个方面缺一不可,但做好这一步之前,他最紧要的是上一道奏折,让皇帝,让内阁,甚至是天下的商人百姓都看一看,听一听,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是舍还是取,他相信大明的皇帝内阁,百姓商人人人心头都一杆称,而他这个领头人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引导起来。
明白自己的使命,对于这份奏折的重要性,他心知肚明,斟酌之余,不时的思索这一年多的所见所谓,以及结合前世,彭老爷子所说细细思索,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才提笔染上了墨水,略一沉吟便写了起来:“臣奉召至江南,两月有余,见得闾巷小民十分凋敝。有素称数万之家,而至于卖子女者;有房屋盈街,折毁一空者;有潜身于此,旋复逃躲于彼者;有散之四方,转徙沟壑者;有丧家无归,号哭于道者;有剃发为僧者;有计无所出,自缢投井而死者;而富室不得有矣。
臣惊问其故,则曰:“商人之为累也。”臣又问:“朝廷买物,俱照时估。商人不过领银代纳,如何辄致贫累?”则曰:“非朝廷之价值亏人也。商人使用甚大。如上纳钱粮,该是百两者,使用即有六七十两,少亦不下四五十两,是已有四五六七分之赔矣。即得领银,亦既受累,乃经年累岁不得关支。小民家无余赀,所上钱粮,多是揭贷势豪之物。一年不得还,则有一年之利,积至数年,何可纪算?及至领银之时,又不能便得,但系经管衙门,一应胥役人等必须打点周匝,才得领出。所得未及一两,而先已有十余两之费,小民如何支撑?所以派及一家,即倾一家。其未派及者,各为辗转避逃之计。人心汹汹,不得以宁居也。”他便迫不及待的放下笔墨,细细诵读起来,这一段奏言,算是自己为为商人代撰的陈情表、申诉书。而其所据俱以彭老爷所诉说,他相信十有**都是事实,在士农工商四等体系中,士与皇帝统领着天下,把持着话语权,而商人百姓则是处在设社会中无权无势的弱者阶层,商人即为其中的群体之一。衙门的官吏胥役,俱可以对商人颐指气使,而商人只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商人有求于官吏胥役,而官吏胥役便可借此横索讹诈。官为刀俎,商为鱼肉。官和商是处于完全不对等的地位上进行交收买卖接纳钱粮货物的。于是,人间许多极不公平,甚至惨绝人寰的事件因而发生了,而“十分凋敝”的局面必顺应而出现,再这样的局面下,唯一的出路便惩贪革弊,解除商困,让大明走上一条农业与商人齐头并进的道路,商人不再是社会的底层,百姓也不再是这个朝廷唯一的纳税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觉得自己这个意思已隐隐的吐露出来了,杨大人重新提起湖笔,再一次奋笔疾书:“夫至尊所居根本之地,必得百姓富庶,人心乃安,而缓急亦可有赖。祖宗取天下富家填实京师,盖为此也。其在今日,独奈何使凋敝至此乎?
先朝公用钱粮,俱是招商买办。有所上纳,即与价值,是以国用既不匮乏,而商又得利。今价照时估,曾未亏小民之一钱,比之先朝,固非节缩加少也,而民不沾惠乃反凋敝若此。虽屡经题奏议处,宽恤目前,然弊源所在,未行剔刷,终无救于困厄,恐凋敝日甚一日,辇毂之下,所宜深虑,必不可谓其无所处而任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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