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不是认为自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吗?丁一就给她整一个咱们一起从天上来的。
这叫纯胡扯,若这女萨满是白天出生,那总也是有晚上的嘛,“出世那天晚上”说得过去;若是晚上出生,那自然就更不必提了。至于会不会有一颗流星划过草原?谁记得啊……这完全就是不怕被揭穿的瞎话了。
她便愣住了,从来没有人跟她这么说话。
“这个部落,以后就叫‘都音’或者‘丁’。”丁一扔下烟头,站了起来对她说道,“刚来到这个部落,我没有看见你。还以为我记错了要去重新寻找,嗯,现在很好,我们又在一起了。”然后他就冲女萨满点了点头,走出了蒙古包,因为他快要吐了,不单是被自己恶心的,更是那女萨满的蒙古包里,有着各种古怪得让人作呕的味道。
“站住。”女萨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她走了出来,要比丁一矮上一个头,大约只有五尺三寸左右,没有戴上那鹿角的帽,也没有拿着那铜鸟的手杖。在阳光下,丁一第一次看清了这位巫都干的样子,她的右脸纹着各式的刺青,大约因为那些刺青的关系,看上去极为狰狞;而没有任何刺青的脸,漂亮是谈不上的了,但很柔和的脸部线条与眉目,没有开口便能让人觉得很亲近。
看起来象是两个截然不同人格的体现。
“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吗?行走于生人之间的死者。”她用刺满刺青的那半边脸,对着丁一,哪怕是在阳光下,也让人望之心头发毛。她说着甩开身上的外袍,一把黝黑的斧头把持在手中,她骨节粗大的手握在斧柄,丁一看着不由得眼中一紧,她用食指和拇指圈着斧柄,其他三指都是虚握,这样对于挥斧的灵活性和力度,都有着极好的掌控力;而且那斧并不会太大而让进攻时现得呆滞,也不会太小让攻击力不足,她应该是专门根据自己的身体条件而选择的兵刃,这绝对是一个高手,用斧的高手。
丁一此时又听见了脚步声音,他用眼角的余光瞄去,却看见至少有七八个先前他在部落里没有见过壮实男子,他们提着长刀出现在这个蒙古包的周围,他们赤裸着上身或者穿着一件类似背心的衣物,肌肉盘虬,下盘稳健,隐隐堵死了丁一离开的路线。
杀人,丁一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要杀掉这七八人,他也不认为是什么难题。
但正面对抗杀掉这七八人,他没有把握。
这些人不简单,他们体型并不好看,肩膀宽而内耸,腰部也绝对不是几百年后健美运动那种倒三角,而是极为粗壮的肌肉,并且他们的脚,似乎并没有踏实在地上,但又站得很稳,可以看得出,壮实而不笨拙,对重心的掌握和变换已到极高明的地步。
就是一对二,丁一也没有胜算,别提一对八。
突然之间丁一也想通了一件事,为什么巴达玛这样身份的人,会在这小部落里停留,而给予马匪攻击的机会。因为这部落里有这萨满跟这些高手的存在,所以巴达玛觉得能护卫自己的安全,才会停驻下来。大约出了什么事,这萨满带着这些高手暂时离开了,马匪捉住了机会。
没有一个部落,可以无所凭仗,而在草原这种基本就完全是丛林法则的所在,生存壮大到二三千人的规模。
丁一立即放弃了把手移到刀柄上的想法,摇头笑了笑,干脆在蒙古包外面的地上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草地,对那女萨满说:“看来你全忘记了,你坐下,我跟你说。”他对那些高手招了招手道,“你们也过来,有些事你们也应该知道。”
女萨满冷冷地看着丁一,却听丁一平淡地说道:“你在上面的时候,并不叫巫都干,而是叫瓦尔基利娅,身披闪亮盔甲,骑着骏马在天空中飞行,为上天收集阵亡勇士的英灵,准备在诸神的黄昏,对抗妖魔……”被丁一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北欧神话,开始荼毒女萨满和她的跟随者。
在日上中天的时候,那些跟随者依然保持着警戒,依旧堵死了丁一任何一个可以逃逸的方向,但却也有人禁不住问丁一:“我们呢?我们死了以后,会不会也进入英灵宫殿?”
“我不知道,你们不是从上面下来的,英灵殿只有最英勇战死的战士,才能进入。”
“不要相信他!”女萨满终于开口了,而让丁一吓了一跳的,是她用的居然是大明官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是野蛮人,很好骗?我承认你的故事要比我听过,所有话本都精采,精采到我都愿意相信了。”这比她甩开外衣拔出那个黝黑斧头更加震撼,事实上萨满绝对不是一个部落里的舞蹈家,也不只是一个臆病患者或类似心理医生、草药医生的角色。
萨满自称是天与人之间的媒介,是天的使者,向天报告人的行为动作和祈求愿望,向人传达天的旨意,这样的萨满,是为通天萨满。他们要指引部落发展的方向,要根据突发事件做出应对措施,并且他们不比算命先生,可以说出“父在母先死”之类怎么也兜得圆的话。一旦萨满出错,往往部落就会受到很大的损失,来上几回,也就没机会出错了——部落都被灭了,首领和萨满几乎是无幸免的可能的,牧民成了征服者部落的奴隶,哪还有机会再让他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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