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头发花白,绸衣狼藉的老妇目光里全是恨意,她仰头大喊,声音嘶哑惨烈:“郭绍,忘恩负义、谋朝篡位的贼子,老身全家,死后化作厉鬼,必来索命!”
周围的文武官吏纷纷侧目,被吸引了注意力。但大伙儿的神情都无动于衷,不管那妇人说的有没有道理,但胜败已定……正道是,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实力。
她的声音已经走样了,五官已经扭曲,嘶声大喊,“总有一天,报应将……”
“啪!”忽然一个骑士策马上前,一鞭子挥了过去,大骂道:“别嚷嚷了!”
后面的文官道:“把嘴堵上,赶紧押到刑场。”说罢还抬头看天,好像在估摸时辰。
那骑士便翻身下马,弄了一团脏布,不由分说,便使劲往那老妇的嘴里塞住。
几个官吏还在议论,一个声音道:“她的儿子原是禁军大将,当年实力很强,不过终究没有那个命哩……”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很快消失在嘈杂之中。空中的变幻的乌云,仿佛也在嘲弄世间命运的荒诞。
……都城和许州都是腥风血雨,更有大量男女老幼被驱赶上了西去平夏的长途旅程,弄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不过此时的颍州却要宁静得多。
郑王府的官吏已经被换了一遍,原来的官吏大致已经在黄河岸边走上了黄泉路。但府中依旧太平,没有人贸然进去骚|扰。
新上任的宣徽南院官员正兢兢业业地坐在大门内的倒罩房值房里……这差事根本就是个闲置,也没什么油水,若是平常必然无所事事。但新官一点都不敢懈怠,因为上任主官以下数十人一个都不剩了,实在有点吓人。
就在这时,一个书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主官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主官神情一变,立刻站了起来:“快请!快请!”
“他们已经进来了,小的不敢阻拦。”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嘴上无|毛的人、一个文官走了进来。郑王府主官认识那文官,是宣徽南院的实权官员,忙上前见礼。
来使又指着旁边的宦官道:“这位是内侍省的杨公公。”
杨公公目不斜视,不动声色地道:“这里有内监来过,你们见着了?”
几个人一愣,面面相觑,郑王府主官恍然摇头道:“没有,什么公公,本官没见着,你见着了么?”
“没见着!”
杨公公这才拿出密旨,让主官当着宣徽南院的来使仔细检查。
当夜,郑王府一阵嘈杂混乱,有人大喊:“不好了,郑王染急症,没气儿了!”
快马连夜进京急报!郑王被幽禁在颍州,平素无人问津,不过一死了却也是件不小的事,毕竟是在皇位上坐过的人!
不久后,皇帝下诏,赞郑王贤德,厚葬于前朝皇陵,向全天下公开郑王的死讯。
短短月余,大许发生的事儿不少,接连死了一个地位最高的国公、一个宰相、一个封王,以及成千上万的人获罪牵连。风浪仿佛席卷了整个中原。
民间说辞千奇百怪,各有议论,将来的野史恐怕也是颇有故事……
但是,官方定论只有一个:大许皇帝染疾,三党勾结辽国阴谋作乱,尚未起事便被平定;李处耘被乱贼余党勾结辽国奸细毒害;郑王暴病而亡,大许皇室厚葬。
仲离究竟是谁,再也无从查起,只剩下推测和野史,真相将如无数的往事一样,被埋葬在尘埃之中。
倒是郑王之死,肯定很多很多人根本不信是因病而亡,死因必然要算到郭绍的头上……但也无所谓了,已经失势的前朝皇室,又容易被人打旗号利用,让他体面而死并不大错,毕竟换作大多统治|者都会这么干。更何况大许皇室没有诋毁郑王的德行名声,让他保持地位风光葬于皇陵,不算刻薄了。
东京正值阴天,这阵子整个中原仿佛都笼罩在阴云之中。多少亡魂、多少是非,不明不白稀里糊涂,世事始终无法透明。
郭绍遥想当年,一腔热血壮志豪情,想要这世间都在阳光照射之下,建立合理的秩序,让善恶是非分明,公道公正行于大道。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更拥有了生杀大权、无上权威,却依旧把各种大事弄得如此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窗外的天空愈暗,阴了多日,终于洒下了豆粒大的雨点,接着瓢泼般的大雨倾泻到了无数的宫殿重檐之上。雨水顺着瓦间流淌,积水在砖地上横流。郭绍仿佛看到无数的血迹正在被冲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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