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厂派人快马至寿州,但仍然晚了一步,未能截留住范质派往寿州的信使。此事未能突破,一时间杨士良等人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增加人手暗查寿州郭家、东京范家,范家照常举丧。
当初皇帝重新授以李处耘兵权,本来是要先准备去平定寿州谋反;不料李处耘死亡,兵马调令也至此中止。一时间朝廷对旧党图谋叛乱之事,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事情拖了旬日,忽有急报送东京:郭进被杀。
原来范质提醒郭进之后,郭进便有所收敛,想偃旗息鼓静待时机。可是其密谋部将畏惧朝廷派兵攻占寿州,进行清算,忧惧之下便突然兵变将郭绍杀死,并将其谋反的密信等物搜出来进献,向朝廷请功。
从郭进府中拿出了一些范质的亲笔书信作为真凭实据。范府的丧事也办不下去了,因为禁卫很快围了范府,将其家眷下狱,并搜查府邸。
很快,许多被牵连者也陆续获罪下狱。
郭绍在养德殿召见王朴、黄炳廉、杨士良,让他们把范郭等旧党谋反、赵家密谋弑|君、李处耘中毒三件大案合在一起主持大局。
黄炳廉道:“范、郭二人及其党羽谋反来龙去脉已大致摸清,他们无非是想趁陛下有恙朝政动荡之时,拥立郑王(柴宗训)复辟;而赵家及被收买拉拢官吏密谋弑君大案,乃陛下之仇敌萧思温、宿仇赵家等勾结一起所为……开国公(李处耘)中毒身亡,现在已确定乃其幕僚仲离所为,但其动机未能查明,仲离也死了。”
郭绍坐在软榻上,身体精神依旧虚弱,恢复得很缓慢。他话很少,听完只是问道:“这三股势力之间没有关系?”
黄炳廉道:“回陛下,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各自的目的都不一样。”
郭绍拿手掌摩挲着额头,皱眉问道:“仲离既然已死,又无动机,如何确定毒害开国公的人是他?”
郭绍虽然身体不好,但还是从一大堆禀报的信息里抓住了关键的地方。
黄炳廉似乎有点惊叹,抱拳躬身道:“臣等从仲离住处搜出了一些借据,乃开国公族弟李良士画押。臣等立刻捉拿了李良士刑讯,他的供词已存放在案件之中。从李良士的供状判断,仲离成为开国公心腹幕僚,实乃蓄意所为;还有他口中那团意图栽赃陷害的纸,也是欲盖弥彰,有意所为。”
郭绍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看桌案上放着的皱巴巴的一张纸。
奉旨命你除掉李处耘,将功补过,求得你的亲朋好友太平……奉谁的旨?意思肯定不是辽国皇帝,而是大许皇帝的旨;否则将功补过这句话就说不通,仲离一个从没去过辽国的人,无所谓“过”,更不需要为辽国立功。
黄炳廉又道:“但仲离为何要害李公,实在叫人疑惑。此人原在终南山隐居修道,远近略有隐士之名,后被河东李筠请出山为谋士,在河东居住了很多年。李筠谋反之时,仲离多番劝阻;故李筠被灭,清算其党羽时,因官家宽容,又被释放。
李筠一党早已尽数覆灭散伙,彼时官府便查过仲离的底细,并非罪大危险之人。因此朝廷才能放过他,李处耘敢用他也应该考校过身份。”
郭绍沉吟道:“那仲离为何要以如此极端手段害开国公?”
站在郭绍对面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没人答得上来。
杨士良小心道:“陛下,死者仲离意图将李公之死栽赃给朝廷,或许他并非对付李公,而是愤恨整个大许。敢情那老头还心念旧主知遇之恩,要为旧主李筠报仇?”
郭绍想了好一会儿,微微摇头:“如此恨意,以至于不择手段,只因知遇之恩说不通……仲离做道士以后的底细有章可查,做道士之前是干什么的?”
杨士良道:“此前数十年,天下战乱,流离者不计其数。又因时间久远,而今无从查起。”
郭绍听罢没有责怪,就算是禁军武将,有的人做过别家的家丁,有的人做过流民,要真凭实据查实也非常难。刚刚结束乱世,就是这般模样。
养德殿里冷场了好一会儿,每个人似乎都在琢磨仲离的事。
郭绍的思维方式和古人不同,毕很早受的教育就不同。他这样想这件事的:第一,仲离与大许重要君臣的关系,交集只有一处,便是李筠;第二,干出毒杀李处耘这等大事,必然有很深的恩怨关系。由此推测,此时的关键原因,在于仲离“消失”的前半生人生经历,怎么才能与李筠扯上关系。
“仲离,这名字很稀奇。”郭绍缓缓开口道,“或许此人曾改名换姓,以前也是李家之人。朝廷以谋反罪灭李筠举族,故仲离为自己家族报灭门之仇。”
王朴等三人的神色皆是一变,黄炳廉忙道:“陛下英明,如此便能说得通了。可是……咱们该如何查证推测?”
郭绍不动声色道:“到如今这般境地,事实如何或许并不重要了。朝廷最需要的不是事实,而是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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