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青泥岭周军大营内火光通明,夜空中飘着小雪。向拱召集部将,将朝廷的圣旨传视众人,说道:“天气愈发恶劣,既然朝中宽限,我打算下令将诸部先撤到固镇、凤州休整,等天气变暖再行用兵。”
大伙儿听罢一阵高兴,好像松了一口气,这阵子将士确实很煎熬。唯有李谷一脸忧色道:“我军耗费钱粮、却无寸功,就此撤军怕要影响士气。”
向拱问道:“李公如何看待攻防之道?”
李谷沉吟道:“进攻需要更强的力量,往往也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李公所言极是。”向拱镇定道,“但我亦有一番见解……蜀军为何要在冰天雪地里滚打?”
李谷道:“大周军要攻打蜀国,蜀军被迫守险。”
向拱点点头:“那大周将士又为何要留在在这穷山恶水之地?”
李谷沉吟道:“我军欲夺蜀国之地,自然得经历一番苦战。”
“蜀军防守,关系生死存亡。”向拱道,“而我大周军攻与不攻、何时进攻全凭自己说了算。今天气恶劣,我军想撤就撤;蜀军防守能凭自己么?”
李谷道:“话虽如此,攻蜀实在必行,也不能放弃。”
向拱若有所思,道:“不是放弃,我只是认为此时机会不到……需要等待时机。”他的神情变得豁然,“朝中郭都点检明白我,他很懂此道。所以李相公放心吧。”
“但愿如此。”李谷叹息一声。
向拱露出一丝笑容:“郭都点检不仅是武将,他是会用心想事儿的智者。”
于是向拱以前营都部署的兵权决断,下令全军退守固镇,一面写了一份详细的实地呈报,差人呈送东京。
……
东京的雪下得更大,已经腊月间了。
今天正值十旬沐假,在京所有文武官员,逢十能放假一天,理由是回家洗澡。于是郭绍不用去上直,但他还是一大早就起来,先到外面一条偏僻的路上设好路障和箭靶,练练手。
他觉得这个时代的冬天比现代更冷,湖面已经完全结冰。刚出门时有点不爽,任谁都感觉得出来怎么样才会更舒服,当然呆在温暖的房子里更好;不过一旦出门过一阵,慢慢就能适应,不去比较就能融入寒冷的状态。
“啪!”一百步外正中靶心。
郭绍呼出一口白汽,觉得一切都非常完美。这个时代的人的处事哲学还是以中庸为主,但郭绍无法改变自己原来的追求极致精妙的心态……在他的想法里:既然能够把一件事做得更好,为何要中庸?所以他能在一百步外射中靶心,而教他射箭的周通也做不到。
脸颊被冻得丝丝发疼,良好的状态却让郭绍感觉非常好;从身体到心态的活力通畅,保持力量、威胁力能让他获得安全感。
有人说你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世界是运动的;秦始皇销锋镝铸金人,固守关中想江山永固的静止思维,事实证明是徒劳的想法,靠欺骗自己来寻找安全感。郭绍不会那么麻痹自己来消除内心的压力,最靠得住的是主动从温室里走出来、保持在寒冷环境中的竞争力。
他重新取了一支箭,拉满弓,听着牛筋紧绷的“喀喀”细响,手背上冒起来的粗如同被拉开的牛筋。而那弓弦的声音,又如同在倾听着自我最真实的声音,没有掩饰、没有纠结,最纯粹的声音。每一箭都能叫他听到自己不同的心声。
像猎人的箭矢,盯着目标,带着对猎物的欲|望。
“欲|望是男人的灵魂……”郭绍轻声念着,集中注意力,“啪”随着如同祷告般的自言自语,一箭又中靶心。
以前什么都没有,他想要很多,想要自己关心的人过上好日子。现在什么都有了,但失去它仍旧轻而易举……特别是在这种改朝换代非常频繁的时代。
按照历史知识,他知道后周之后,是比较稳固的北宋时期……人心思安,天下大势似乎是向着一统的方向去的。但历史已经改变,大势也只是大势,它什么时候到来、会不会再有曲折是一件件具体的事组成。正如按照历史需要和大势,北宋应该完全统一,开国后有一段非常武功强盛的阶段;如同汉唐、明朝(汉初匈奴同样非常强大的)。但实际上一只只蝴蝶改变了开国格局,谁能说得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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