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禁卒本想在牛仙童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勇武,此刻几乎是险之又险地勒马停住,脸上全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这时候硬冲上去,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成为众矢之的,而要是退回去,他们在牛仙童面前的脸就全都丢光了,于是,两人只能策马僵立在了那儿,竟是进退两难。
面对这一架势,牛仙童只觉得后背心汗毛根都立了起来。他毫不怀疑如果再继续僵持下去,只怕真的会被人借机干掉,到时候即便杜士仪会遭到和张审素同样的下场,可自己先得把命都丢了!而这时候,身后一个打扮低调的随从亦是上前低声提醒道:“钦使,好汉不吃眼前亏,待进了城接管军政大权,再作计较!”
牛仙童硬生生忍下这口气,沉着脸吩咐人拿着他那盖着京兆府鲜红大印的钦差过所上去。果然,那老卒仔仔细细验看过之后,这才淡然若定地说道:“移开拒马,让路!”
尽管那些城门守卒还是手忙脚乱地上前搬开拒马让开了通路,可是,在这区区枹罕城门就泄了锐气,牛仙童仍是不免心头震怒,因而,在被簇拥着入城的时候,他突然策马停住,冷冷盯着那老卒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沉声问道:“很好,本钦使到鄯州湟水城时,连杜大帅都要亲自迎接,敬礼备至,却没想到在这河州枹罕城,身负紧急军情,竟是被一个区区小卒拦在外头!尔可敢报上名来?”
老卒咧嘴露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这才用和刚刚差不多的平稳声线说道:“河州镇西军,队正廖登科,钦使还请记住了!”
牛仙童竭力遏制住往其脸上甩一鞭子的冲动,冷哼一声拨马便走。等到这浩浩荡荡几十骑人进城,刚刚心惊胆战躲到一边去的其他士卒方才聚拢到了那老卒身边,一个中年老成的便有些焦躁地说道:“老廖,你怎的这般胆大?他既说是钦使,放他入城就罢了,干什么……”
还不等他说完,廖登科便恼火地说道:“他说是钦使便是钦使?你说得简单,若是不查验却放他入城,回头若有三长两短,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明明知道陇右地处隔断羌胡之要,却非得摆臭架子,早些把过所公验拿出来,我会非得死拦着不放?我们这些人在前头拿着性命与吐蕃相拼,这等阉奴却在宫中什么都不干,就能享受锦衣玉食,如今还人模狗样地出来当什么钦使,简直是狗屁!”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怒急说粗话了,其他人面面相觑的同时,却也有不少佩服他的胆量。刚刚开口相劝的中年士卒知道他的脾气,也不生气,但还是低声叹道:“如今咱们镇西军换了郭将军,老廖你又在这钦使面前报了名,万一郭将军扛不住要治你的罪,那岂不是冤枉?你这脾气真的得改改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自己家里的妻儿老小想一想,你又不是光棍一个人!”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和廖登科交好的也少不得劝解了几句,其中颇有人劝说其到牛仙童面前去负荆请罪。然而,廖登科却耿着脖子不屑一顾地说:“大不了就是掉了脑袋。哼,我一切都是依军规行事,若是郭将军抵不住要为了那一个阉奴杀了我,河州上下有的是明眼人,到那时候将卒军民离心,他一心想要的锦绣前程也不免泡汤!我行得正坐得直,用得着什么负荆请罪,你们都不用啰嗦了,本性难移,我这人就这倔脾气!”
尽管城门守卒们因为廖登科得罪了钦使而一时惶惶不安,但对于河州枹罕城内的苗延嗣和郭建,却因为这一个缓冲,少许有了些准备。尤其是郭建,得知牛仙童气势汹汹带人入城之后,立刻去了刺史署见苗延嗣,他登时生出了不妙之感。
他是杜士仪的亲信,前时杜士仪从他这儿带走了一批军官,分到河源军安人军绥戎城等地,腾出了好些位子,然后他再次从临洮军中拉出了一些心腹来塞到镇西军,这连月以来刚刚感到能够如臂使指,却不料牛仙童就突然作为钦使驾临了,而且还是先去见他的死对头,也是杜士仪的死对头苗延嗣。这是想干什么?
“将军,将军!”
见一个心腹裨将推门快步进来,郭建顿时心烦意乱地问道:“还有什么坏消息?”
知道自家将军已经有所预备,那裨将很想笑一笑,但最终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将军,苗使君派人来,说是钦使宣将军入见。”
“宣我入见?”郭建挑了挑眉,心中顿时怒气上涌。
不过是一个阉奴,竟敢宣自己入见,简直是欺人太甚!当今天子是怎么想的,大唐立国百多年来,何曾有过宦官巡边的咄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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