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的拒绝真有理有节,他的态度光明清正,马湘兰虽余情依依,也不好为难了人家。姻缘不成友谊在,做不了夫妻那做朋友好了。”
“这样一份友谊,马湘兰将它保持终身,世间犹存有她写给王先生的八封信,可以看出这份友谊的大致面目。”
“马湘兰当王先生是惟一的知己,跟他倾诉心事,讲述情怀,还送她自己做的布袋和汗巾;给他夫人的礼物更是五花八门,从庸俗的火腿酱菜,到小资的古镜、紫铜锁和乌金扣,不胜枚举。当王稚登偶尔来到马湘兰所在的城市,她总是殷勤地一再挽留,请他暂且停舆数日,容许她可以表达自己的感情。”
“但也只是这些了。马湘兰是个明白人,懂得尊重别人的人。如若对方不肯接受她的感情,她不会强求,也不会随手处理掉,而是默默拾回,一个人扛着,扛得再苦,也不叫一声痛,那种坚忍静默,让人为之泪流。”
“她独立苍茫,就像一棵坚持不肯老去的树,无视风霜年年催逼。”
“这是等待的姿势,不是等待一个人,而是等待时间,等待时间背后的无限可能。保容以俟悦己,留命以待沧桑。沧桑之后,万籁俱寂,能否听到你的心声,揭晓命运给她预设的谜底?”
“这个谜底一直保持到万历三十二年,王稚登七十大寿,马湘兰下定决心,要完成将近三十年未曾兑现的吴中之游。”
“她和王稚登认识二十多年了,好几次她说要去他的城市看望他,不知道说了多少回,有次甚至定下死约:中秋前后,纵风雨虎狼,亦不能阻我吴中之兴也还是没能成行。人与人见面,可以如此地容易,却也可以如此地难,等到王稚登七十岁的这一年,马湘兰觉得不能再等待了,她买楼船,载婵娟,带了很多美女,顺流而下,为先生寿。”
“这时,她和王稚登有十六年不曾见面。那是很长的一段时光,用这么长时光酝酿出的一个庆典,自然隆重到了极限。这个时候马湘兰在歌舞场中已经混成大阿姐,还有本事营造出另一种奢华,她带了十五个能歌善舞的佳丽,住在王先生的百絮园里,为他缓凝丝竹,慢度新曲,朝歌夜弦,累月为欢。”
“王先生对这件事非常得意,他这样描述:四座填满,歌舞达旦。残脂剩粉,香溢锦帆,自夫差以来所未有。吴儿啧啧夸盛事,倾动一时。”
“马湘兰是这场盛事的主角,那些日子里,她容光焕发,眼神明亮,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她拼尽全部的气力,想来一次华美的绽放,哪怕从此后萎谢了,也无怨无悔。”
“有一夜,很晚了,曲终人散,年轻的女孩都已回房休息,马湘兰一个人靠在化妆间的椅子上,还没有卸妆,微微有点疲惫。这时,王先生进来了,欢喜如焰芯似地轻轻一颤,马湘兰正要说什么,却见他从镜子里打量她,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镜中的自己,眉目潋滟,乌发如云,难怪他眼中有激赏之意。马湘兰心中怦然,正等他的下文,他微笑着,开口了:卿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真像传说中的夏姬,可惜我不能做她的情夫申公巫臣啊。”
“夏姬是春秋时人,史上最为放荡的女子之一。和青楼女子开玩笑好像无所谓,但青楼女子也是有底线的。马湘兰用心爱他那么多年,密密匝匝的情意,连缀起半生光阴,却原来,在他心中,她不过是夏姬一般的人物,而且,他很是自负高洁地说,可惜我不能做那申公巫臣耳。”
“也许,在当年王稚登对马湘兰的救助,只不过是日行一善,而这些年和马湘兰的通信,是闲着也是闲着,他从来也没有瞧得起她。这不是王稚登的错,他的错误在于,这么久之后,他才让她知道,使她不能在真相之前戛然止步,把一个华丽谢幕,变成了黯然收梢。”
“王稚登很不当回事把这件事写进了文章中,我猜,他一定忽略了一种声音,那是一种破碎的声音,破碎的不只是马湘兰的心,还有马湘兰的容颜,她那惨淡经营、不肯老去的容颜,在那一刻支离破碎。”
“江湖上从此再无常青树,马湘兰回到秦淮河畔,大病一场,有一天,她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平静地燃灯拜佛,沐浴更衣,端坐而逝。然后走进了这个坟墓!”
听到这里,苏妲己哭得稀里哗啦,张东自己也是眼眸水雾弥漫,为这样一个痴情的女人,为这样一段不值的爱情。
“公子,我求求你,穿越去她的时代吧,我们把她带走!”苏妲己抹一把脸上的眼泪,哀求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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