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是今日白督史送来的。”
叶紫接过白兰手里的纸鸢,并不说话,静静地看了许久,而后放在了一边。“还有事吗?没事就退下吧。”
白兰有些游移不定,最后还是一咬牙问了出来,“公主当真要跟魏公子成亲吗?”
“怎么?”
“我只是觉得,公主不应该因为赌气而罔顾了自己的幸福。”在留白第一天给叶紫送东西的时候,白兰还嗤之以鼻,担心公主会不会被他一点小把戏给骗了去,轻易就原谅了这人。却不曾料到,到最后,公主依旧是那般铁石心肠,她却已经有些不忍了。
总觉得,留白那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更苍凉幽深。
叶紫轻轻翻了一页手里的书,“我有分寸。”
她早已与魏褀清坦白,而后决定配合做戏,一个为了谋取别人的心,一个为了抵抗注定要被嫁出去的命运,各有所求,互不相欠。
她当然不可能当真娶了旁人,而等她违背婚约之后,被公主退了亲的魏家公子,到可以借着这个名义永生不嫁。吴川那边计算的任务进度其实已经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叶紫思量着分寸和时机,倒是真想看看能把留白这个原本高冷至极的人逼到什么程度。
叶紫的生辰宴席很快就到了,她暗自环顾了一圈,却不曾看到留白的身影,顿时眉头微蹙,隐隐有些不安。叶青岚可是说过会在今天下旨赐婚的,留白除了这几日每日给她送样东西之外,也不曾现身与她说些什么,如今更是未曾出席,难道是打算放弃了吗?她思量着这种情况情况的可能性,脑海里演算着应对的方法。
叶青岚今日好像高兴得很,与众大臣举杯推盏,言笑晏晏,好不乐哉。叶紫作为今儿个寿辰的主人公,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在一旁坐着,眼底带着那么几分漫不经心。好半天,女皇可算是讲到了正题。
她豪爽一笑,“叶紫过了今日,也已经十五了,自是该担起她该担的职责了。再次,本皇正式立叶紫为凌国太女......”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女皇身上,顺带着笑着瞥一眼她身旁神情淡漠的叶紫,凌国除了叶紫这个公主之外,就只剩下一个身份卑微的侍君生的儿子,对于今天这个结果大家都早有了准备。
叶紫微低着头,并不过分高兴。上头叶青岚已经讲到了她的婚事上,“魏家公子魏褀清,才华横溢,知书识理......”就在这个时候,白兰走到了叶紫身旁,躬身低声说道:“公主,白督史让人送了张纸筏过来,还说让您尽快观看,以免悔恨难追。”
“威胁我?”叶紫的表情有些不悦,却还是依言不动声色地在案底打开了纸筏,只是瞬间,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嘴唇不停地颤抖起来。
她的手指几乎握不住那张薄纸,怒不可遏道:“这个疯子。”
她这边的响动太大,叶青岚原本正开口询问魏褀清是否愿意做叶紫的正夫,他上前来刚刚行完礼,还不曾回答,就被叶紫一声旁若无人地怒呵打断。
“阿紫?”叶青岚皱了皱眉,尽量保持着语气的温和,“你是高兴傻了吗?人家还不曾回话呢,你倒是瞎嚷嚷起来了。”
叶紫此时满脑子里都是纸上那短短的几句话,哪有心思在这儿同他们虚与委蛇,只狠狠捏住那张薄纸,话说得又直又急,“母皇的赐婚,请恕女儿不能遵命,女儿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并不想娶魏褀清为夫,即使是侍君也不行。”她本身是不欲把话说得这般不留余地的,只是魏褀清想要这样,她便也就这样配合着就是了。
说话这句话,她丢下叶青岚和满朝的大臣,转身急急离开了此地。
湖心亭里,留白如松柏般站得笔直,他双手搭在栏杆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人似风景美似画。可是让人骇然的是,他右手脉搏处有一道狭长的口子,深得几乎见骨,正往外汩汩流着鲜血,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腕一滴一滴落进平静的湖面,泛起一阵阵小小的涟漪,而他却浑然未觉。
不,并不是浑然未觉,就在离他伤口三寸的地方,还扎着一枚银针,能使血液不那么凶猛地流出。他的目光比平日还要更平静两分,博弈失败的结果就是死亡,他却依旧坦然如初。
在这十五年里,留白问过自己很多次,一旦到达他承诺的期限,离了这永远都只看得到一方天空的皇宫,他又该去做什么呢?七岁之前,他的生活平静无忧,七岁之后,他咬着牙不肯再流一滴眼泪,活下去的目的只是为了报仇。后来报了仇,就只能拿着母亲的玉佩,一遍遍回想着她说想亲眼看着自己长大成人的话,才能强迫自己留在这个无趣又冰冷的世界。后来的十五年期限,也不过是给自己找的又一个责任和借口吧。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该有些事情做,有些人舍不得。而当这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殆尽的时候,死亡与否,便就成了那么无关痛痒的几个字眼,甚至不值得他去瞥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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