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两条船在一处村镇泊下,要在此过夜。
陈氏命人去请韩希夷过船用晚饭。
韩希夷欣然应允。
他立即去更衣。
最近一段日子,他对自己容颜服饰很挑剔,仿佛过往那些年都白活了一般,如今要重新塑造形象,减少些风流倜傥,增加些儒雅高洁,以求与心中那个人相配,务必达到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效果。
站在衣柜前,他目光从各式衣服上一一晃过,一面想:“穿什么颜色的呢?早上她穿了件浅绿色的,就像被雨水冲洗干净后的青嫩,清新柔软。白色原也和浅绿相配,可是太素了,也不够朝气。不如选暗红色,凭她换哪一件,也容易搭配。”
他便取了一套暗红绣墨竹箭袖,又取了玉带、荷包等配饰。
等换好,小秀看着大少爷便磨不开眼光了。
大少爷一向都穿白色、银色、浅灰、浅蓝等,且大多为广袖袍服,尽显飘逸洒脱;而方大少爷常穿深蓝、深灰、暗红、暗紫等色,符合他沉稳干练一面,今日大少爷换了暗红箭袖,竟另有一种风采!
“大少爷真荣光焕发。”小秀赞道。
“真的吗?可有不妥?”韩希夷问。
“没有。简直如玉树临风。”小秀竭力夸赞。
韩希夷笑了,令他带上些鲜果,同他一起过严家船上。
陈氏是长辈,清哑便代为迎接客人。
见面,也是一愣。
无他,韩希夷少以这形象示人。
她上下打量他后,道:“韩兄今日好精神。”
韩希夷剑眉微扬,笑问:“是吗?!”
清哑点头,道:“嗯。显得蓬勃有朝气。”
韩希夷立即决定:从此要多穿红色。
二人并肩走入前舱厅堂,陈氏看见他们,眼睛一亮,目露欣赏。笑道:“韩少爷来了。请坐。我想,咱们原是故交,既一路同行,一起用晚膳。也是情分;说说笑笑的,又能解旅途劳顿,我才命人去请你。”
韩希夷忙躬身道:“谢伯母厚爱。侄儿感激!”
礼毕,大家分宾主坐了,仆妇们摆上酒菜。
每人面前摆一长几。巧儿和沈怀谨共坐一处。菜肴都用精致的细白瓷花卉碗碟盛装。陈氏面前有四五个碗碟,韩希夷、清哑和两孩子面前则有十来个。
韩希夷道:“伯母太客气了。出门在外,原可省事些的。”
陈氏笑道:“不知韩贤侄口味,因此多做了几个菜。再说,你们年轻人,胃口好,不像我到了年纪,不敢再贪嘴了。”
一面举杯道:“请!”
韩希夷和清哑都端起杯子。
沈怀谨、巧儿和严暮雨不喝酒。
沈怀谨很懂礼,觉得长辈在上,她们又是搭的严家船。因此多食少言;巧儿见她不说话,她也学着规矩,也安静吃饭。
清哑一向寡言少语,剩下韩希夷,极善交谈,说起严家新女婿蔡铭,赞他人品和才学上佳,是难得的少年俊彦,更不要说家世背景了,来年定能蟾宫折桂。
因诚恳道:“可见姻缘天定。严姑娘的福气。早注定的!”
对于女婿,陈氏心满意足。见韩希夷诚心夸赞祝福严未央,对他十分喜欢,早不计较他回拒严未央之事。想来正如他所说,确是姻缘天定。因笑道:“韩少爷将来必定也姻缘美满!”
韩希夷忙抱拳道:“承伯母吉言。”
又含笑看一眼清哑。
清哑不自觉避开他目光,低头吃菜。
韩希夷没有纠缠聒噪她,只和陈氏说话。
一团和气用罢晚膳,巧儿和严暮雨沈怀谨玩去了,剩下三人说笑。
陈氏叫韩希夷他们自去外面看江景。不必理会她,“我懒得动,和她们玩会牌,也就要睡了。你们不同,你们年轻。既出来了,总要四处看看。尤其郭姑娘,不大出远门的。虽说下了雨的,但雨天有雨天的景致。况这又不是秋天,秋雨清冷萧索;初夏的雨天,又在江边,水汽朦胧间,别有韵味。”
韩希夷欣喜道:“多谢伯母厚爱!”
又朝清哑伸手延请:“郭姑娘请!”
清哑确想出去走走,也没矫情拒绝。
因对陈氏道:“伯母,我出去了。”
陈氏忙道:“去吧。”
于是二人来到船头,在栏杆边站定。
那时雨已停了,只见暮色中江面雾蒙蒙的,两岸墨树烟村,远近浓淡不一,仿若身处画中;又有隐隐狗吠人声传来,夹着近处水流声,提醒这画是生动活泼的。
到外面,韩希夷反不说话了。
两人静静地站在船边,看着江上晚景。
不知哪个舱房里,传来严暮雨等人童稚的笑声。
似乎过了许久,韩希夷忽然道:“郭妹妹,弹一曲可好?”
清哑心中一动,有些犹豫。
耳听得身边人又道:“瞧这意境,令人不忍打破。若有琴音渺渺,更如梦如幻了。何况,我好久没听见妹妹弹琴了。”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又含恳求。
清哑蓦然醒悟:她失了本心了!
弹琴是她每天的习惯,可是最近他天天晚上在郭家附近吹箫,她便不敢弹琴了,恐怕他误解自己迎合他;今日她在船上,也特别手痒,又因为他吹箫,她也忍住不敢弹,这实在有违她的本性,其实很不必如此。
她便道:“好!”
命细妹,“把琴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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