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是条小径,夜色下两旁矮树丛影影绰绰。庚武大步流星走过去,那树丛中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他修长双腿略微一滞,阴影里便冲出来两条人影,手上拿着麻袋向他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庚武不慌不忙,只把头左右一偏,暗袭之人便被他勾得脚下踉跄,扑在地上啃了满嘴的泥。
“爷,这厮会两下功夫!”喽啰们扶着腮帮趴在地上吭哧。
“哼,没用的东西。”一道黛青绸裳从林子里悠然走出,梅孝廷摇着玉骨小扇凤眸含笑道:“别来无恙啊,庚三少爷。”
一边说一边抬手一挥,身后四五名伙计便将庚武左右臂膀箍住,勒令他仰起下巴。
庚武冷眉瞪了伙计一眼,却也巍然不动,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梅孝廷道:“梅二少爷何事不能光明磊落,须得如此暗中袭人?”
“哦呀~,光明磊落?你趁火打劫,弄了爷的女人,这就光明磊落了?”梅孝廷阖起扇骨,冰冰凉地敲了敲庚武的肩膀:“春溪镇谁人不晓得关秀荷是爷的女人……你说,你动谁不好,偏要去动她,这不是存心找爷的不快活嚒?”
他站在庚武面前,身量比庚武略低,看上去亦比庚武多出些雅意,然而庚武硬朗的身量与宽阔的肩膀,却看得他心中煞气滚滚。但一想到这个家伙曾经揽过秀荷香-软无骨的身子,还有那抹飘在地上的牡丹红兜,梅孝廷就恨不得把庚武千刀万剐,凌迟都不解恨。
庚家虽是大户,然而祖辈家风严谨,三个少爷自小识文习武,没有一点富贵子弟的纨绔气焰。梅家和庚家素不往来,在明面上的场合,梅家也都忌着庚家三分。因此,春溪镇上的男孩亦分为两派,庚武虽自小与梅孝廷在同一个学堂,但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庚武不屑地凝了梅孝廷一眼,替秀荷不值起来:“那潭边分明平坦,你也不问问她为何无故滑入水中?既是你的女人,日后但请把她照顾好!”
梅孝廷笑容微滞,勾了勾嘴角,那笑便又换做一丝狠冽:“这就容不得你庚三少爷操心了。既是我梅孝廷的女人,爷疼不疼她,怎么疼她,那都随爷自个的意。你如今穷得叮当响,连家都养不活,有那闲功夫,不如先给自己换身像样的衣裳吧。”
一句话说得周遭的伙计赤赤哈哈大笑起来。
荣贵在石凳上铺了张垫子,梅孝廷撩开衣摆在垫上一坐:“记住,这几拳头不为别的,是要让你记住,日后该想的去想,不该想的就莫要再惦记……便是为了她好,你也不能把她拖下你庚家的无底坑。”
口中说着,便向伙计们抬了抬眉,示意他们动手。
三四个喽啰箍着庚武的肩膀,其余的排着掌,试试探探地想要冲杀过来。然而庚武这些年在大营中历练出了一身的狠本事,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文质彬彬的富家少爷。众人瞅着他眼神中的冷与锐利,心中便有些发怵,踌躇不敢靠前。
“上啊!都杵在这里吃-屎啊!”荣贵瞄了眼少爷的脸,见那俊颜上布满了阴气,连忙抬脚踹了一脚身旁最近的喽啰。
“啊——啊——”那喽啰腿一软,牙一酸,豁出面儿龇牙咧嘴地冲将上来。
到了庚武面前却被他的眼眸唬得一愣,那棍子木噔噔地举在头顶,怎也不敢往下再砸。
庚武眼中讽意更甚,正要抬腿将喽啰拨开,悉悉索索,有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顺着声音一看,却看到秀荷携晚春婷婷碎步从另一个楼门下走来,二人低声说笑,手中提一把圆面小凳,褶子裙儿一摇一摇。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凝滞,默了一默,便将脚下的力道强自收回,没有当着秀荷的面动手。
庚武微抬起下颌,冷冷地看着梅孝廷道:“她在水下窒息,爷若不帮她续一口气,今晚和你隔岸对视的女人,那就只能是一道香魂。看在她的面上,我不与你为难。你三爷我对她暂且没意思,但下回若再护不好她,或是让她受了甚么委屈,那就别怪我出手不客气!”
言毕在肩背上一运气,那几个原本死死按住他的喽啰便被他抖散开在一旁。原来不是打不过,只不过是疲于应付。
夜色下,他的步履如风,擦过秀荷身旁时并未停留,亦并不在乎言语被她听去。
秀荷走到树影下,听见这话脚步不由一滞……脑袋中那潭边二人纠缠的画面复又浮上脑海,一睁开双眼就是他烙在唇上的轻啄,她推打,打他,他却执意将她拦腰托起,他那里还被她踹了一脚……
“嗨,你站住!”秀荷回头喊庚武。
庚武背影冷漠,仿若不识——原来他一晚上都在看自己——秀荷蠕了蠕嘴角,又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或许他此刻也不想与她搭话。
三爷……哼,想不到几年未见,昔日的庚三少爷倒变作一条硬汉。
“他倒是敢。”梅孝廷拨弄着扇骨,颜面上有阴煞之气敛藏。
“少爷,秀、秀荷小姐来了……”荣贵连忙扯了扯他袖子。
晚春羞答答搭腕施了一礼:“二少爷。”
梅孝廷视若无睹,抬头看见秀荷轻咬下唇站在二步外,那凤眸中便镀上一层痴痴怨怨。
“晚春,我们走。”秀荷不理他,提着圆面小凳径自走过去。
好个狠心的女人,昔日的山盟海誓都去了哪里?
梅孝廷的心都凉了,他看了她一晚上,她都没给过他半分好脸色,当真不晓得他已为她愁断了肠嚒?
简直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梅孝廷伸出长腿在秀荷膝前一拦:“这是梅家铺的路,谁许你这样走过去?”一边说,一边斜睇了晚春一眼,示意晚春先离开。
晚春尴尬,频频回头看着秀荷,踌踌躇躇地走到前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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