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都城不太平。
自从安乐郡王被圈之后,都城里突然变得暗流涌动起来。商户人家尤其胆战心惊,时常一开门就发现对街最大的店面已经人去店空,也时常有人被燕归来挤兑得跳楼的,这种人众人自然和他拉开距离,谁不知道燕归来是皇商。
单是商户人家被挤兑得开不成铺子也就罢了,还有更可怖的,尤其是平康坊一带的老巷子里,时常能够看到墙角躺着一具尸体,上回斜桥那边还有打雷一样的动静。冬日出现雷声,怎么看怎么诡异。只怕是都城有妖邪做祟啊。
都城里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言。然而人们传一阵也就不再关心了。因为出现了比诡异的命案更吸引人眼球的事情。
比惊悚恐怖的社会新闻还吸引人的,自然只可能是王公大臣家的狗血八卦以及边关军情了。
八卦是关于崔景深这位权臣的。据说崔大人他最近生了一场大病,被皇帝接去了后宫。
对大楚第一黄金单身汉大龄未婚皇帝陛下的私生活极为担忧的百姓沸腾了!他们暗地猜测皇帝陛下终于大发雄威,对阴柔美貌心有七窍的奸相巧取豪夺,禁锢在深宫之中。
甚至还有大臣绘声绘色地描述看到皇帝陛下把崔相爷用铁链绑在了柱子上。别看崔相爷平时好厉害好阴险的样子,在陛下面前脸色苍白憔悴,特别特别惹人怜爱。
绑在了!柱子!上!
流言以光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个场景在建业城数不清的楼堂会馆里被无数次地重复——
饭馆里有人击节赞叹:真是好消息。
一堆食客转过头去,打趣道:你儿子娶媳妇啦?
那人激动得满脸赤红,一面摇头一面答道:比这还要好上一万倍。我告诉你们,陛下终于推倒崔丞相啦。
众人一听,大饼脸土豆脸都爬上了醉人的红晕,一时议论纷纷。
这个说:这下好了,陛下和崔丞相终于在一起,咱们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那个道:可不是,这两个便是那天造地设的一对,原该在一起。这下终于不用担心崔丞相会谋反,或者陛下因爱生恨将丞相砍了。
再一个也叹:咱们陛下什么都好啊,就是对女色和男色都没有任何兴趣,这可不是急死个人么。我一想到陛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深宫里,就觉得心疼的不行,如今这样真是太好了。
百姓们很担心不婚主义的陛下,只要他能有个伴,大家便放心了。这也得益于大楚本来就对同性相恋之事具有很高接受度。男人间的恋情被看做高贵阳刚的,可以让人从中得到力量。当然,前提是你得成家立业,留个后代。
——有这样体贴开明(没有节操)的百姓,真是让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啊。
来自民间的声音,楚昭很快就知道了。他面上风华无限的微微一笑,内心默默泪牛满面:冤啊!虽然的确有那么想过,但绝对没敢付诸行动,他这段时间其实只是在强制崔景深戒毒而已。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半点迤逦心思都不敢有。所谓推倒云云纯属子虚乌有,顶多摸了摸小手!
崔景深这段时间住在宫里,但是到底不是后宫中人,楚昭就安排他住在南书房那边的一个跨院里,本就是单独给崔景深留下的,和后宫隔着一堵宫墙,但是到他的寝宫又十分方便。
只是流言传得太猛,朝中就有大臣唧唧歪歪说崔景深宿在宫中不合礼法,加上崔景深自己也坚决告辞。
到底不忍心崔景深背上佞幸之名,楚昭也就答应下来,大不了自己辛苦一下,三不五时出宫去给他用复活卡。
当然,作为一个皇帝,风花雪月只是人生的点缀而已,楚昭面对的,事实上是处理不完的国家大事。崔景上病了,这一个帝国的大大小小的奏章便压到了楚昭身上。
开春后出现了一场倒春寒,那绵绵春雨下着下着就变成了细细的雪沫子,细雪一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路上到处都是泥浆,那脚下鞋子早就被泥水沁透了,裹在脚上那寒气能一直刺到人心里头去,再进屋子里被碳气一熏蒸,好人也难免生病。而对于楚昭来说,边关将士的冷暖便日夜盘绕在心头。
正在计算国库还拿得出多少军费之时,突然听苏溪说魏永之求见。楚昭一下子想起这件事,急忙叫传。
张庭一家,到此就很惨了。张庭本人逼死正妻,被夺了官位收监。那个小妾也因为谋杀案被大理寺抓了起来。据说张老夫人哭得眼睛都瞎了,这时节才来后悔,逼死媳妇的时候干嘛去了。继而张家族老把那个充作嫡子的庶子除名了,功名之类的更别提。之后这人干脆失踪。有个同年的太学院学生说曾经在大楚有名的相公堂子里见到一个小倌和这人长得像,常引了同学去玩耍。
然而楚昭最关心的张家的两个女儿却不见了。最关键的罂粟流出地到底还是没找到,楚昭心里为这件事烦忧不已。
小盒子使劲跺了一下冻木了的脚,悄没生息地走过暗红色的宫门。升官后,他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快快快,把御膳端上来,还是热的吧?”一个大太监跺着脚,唤狗般叫着小盒子,声音却很轻柔。
小盒子赶忙陪着笑跟了过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六宫都太监苏溪手里抱着一个奏事匣子出来,知道这是奉旨至太极殿西阁换送陛下夜里批阅过的奏折。心里不由大为羡慕,不过比自己大五岁而已,这位却已经是成了太监里的头一份。前头郑朝文眼看着要压过这位的势头,谁知道跟着陛下出去一趟,回来就说已经为主尽忠了。因此,看到苏溪,六宫里的太监无一不绷紧了皮——这咬人的狗不叫啊。谁知道他会不会记恨前段时间众人上赶着烧郑公公的热灶呢?
把食盒提了进去,只见高文、候斌等一干太监正在扫地、掸尘、抹桌子。他便捋起袖子帮着收拾,一边笑问高文:“高公公,陛下呢?”没听着里面有声音。
高文取过一方端砚,磨着墨答道:“先时方大人出去,此刻还在里头批折子呢。约莫一时半刻完不了。”看了看小盒子提来的早膳,高文摇摇头,有些得意地低声道:“小皇子和淑妃从昭陵回来,陛下欢喜得了不得,过会就去在储秀宫,只是怕那淑妃又带着小皇子去见太皇太后,忍得我们陛下心情不好,总之你这殷勤是白递了。”
前段时间安乐郡王坏了事,陛下趁机让淑妃和小皇子留在宫里。陛下为了欢迎唯一的儿子,特地将寝宫里给小皇子做了个房间,里面堆满了各式玩具,千奇百怪,巧夺天工。这也算正常,可太皇太后似乎也很喜欢这个重孙子,自己腿脚不方便,还要时常去看。真是奇了怪了。
小盒子想到自己的前主人,叹一句同人不同命,帮高文调好了朱砂,笑道:“陛下也该松泛一点了。自登基到如今,一天七个时辰见人、批奏章都忙不过来,如今还要抚养教导小皇子,又要心疼崔先生,说句不恰当的话,简直是上有老下有小,真真忙的天昏地暗,竞比小家子挣饭吃还难,也亏得这是真龙天子,不然,便是铁人打的,又能撑到几时?”
高文一巴掌拍过去:“放你娘的屁,什么上有老下有小,被苏公公听到,仔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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