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时男女大防并不严苛,但是三个大男人待在谢家的后院里,就算事急从权,就算沾亲带故,到底不合适。等到谢铭带着谢家的府兵赶过来后,就派了身边的小子将三人“护送”出去。
走到前堂,仆人敬了茶,请三位在此稍等,便急急忙忙退了下去。
四大家族的当权者们面沉如水,都坐在正屋里。俨然是一个小朝廷的样子。当然,这个朝廷里没有皇帝,所以,更类似于长老议会。
三人被问起方才的事情,崔景深自然是对答如流,四平八稳。王若谷就是言简意赅,简明扼要。唯独一个王若飞,前言不搭后语,显出神思不属的样子,听的王家的长辈直皱眉,他自己却毫无所觉。
听完三个人的叙述,卢三顾首先开口道:“这次也是奇怪了,按照谢老大人对家宅的掌控能力,不至于让这样多的奸细混进来。”
王若谷躬身回道:“小子所见,只怕是有内奸。也不知道谢铭兄那边问出主谋来了没。”
谢铭这时候匆匆进门,道:“各位叔伯,那些刺客都服毒自杀了,但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一样东西。”说着,他摊开手。
众人传看一番,只见是一把标着“暗”,下面刻着云龙纹的匕首。
这把匕首最后到了坐在上首的谢晋手里。
谢铭继续道:“依小子所见,这匕首必定不是皇家暗地那只队伍所有。只怕是有人想往楚旭身上泼脏水,趁机让世家和皇族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恶化。”说完,他走到谢晋的下手站立。他和王若谷这一辈人,在这种场合是没有座位的。
谢晋对着身边的谢西吩咐道:“给我好好查出这个内奸究竟是谁。”说着,他转头对谢铭道:“铭儿,内宅之中,你也要多多留意。”
谢铭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近父亲耳边,低声说道:“她纵然有这样的心思,却也没有这样的机心。这几年,她和那边府上的关系也渐渐淡了。”
因内奸一事涉及谢家内帷,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下面的人也都是聪明人,并没有探听这个话题,纷纷互相嘀咕起来,琢磨着该如何给寒门那边一记响亮的耳光作为回击。
这种场合,除开王若谷是尚未弱冠凭借军功能够列席,崔景深和王若飞都只是被叫去询问一番,又被下人领了出来。
一出大堂,王若飞便捂住心口,喃喃自语道:“原来她就是谢莞。你说,我现在去向谢晋老大人提亲可好?”
这样一个彪形大汉作出西子捧心的动作,险些没把崔景深恶心死。他踢了王若飞一脚,笑骂道:“别跟小爷这做怪相,看中了就叫你娘提亲去。只是我倒不知,若飞兄居然欢喜这样的女子。”
“好说好说。找媳妇自然还是要端庄聪慧识大体的,若是单纯寻个乐子,营中的军奴倒更合我意。”王若飞嘿嘿一笑,跑过来攀着崔景深地肩膀问:“你有没有看中哪个?我看这些女子中,谢莞当然是好的,不过那个王家小姐也不错。”
崔景深皱眉道:“这些都是我士族娇女,可不是奴婢歌伎,不好在背后评头论足。再者说,”崔景深眼前闪过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他心里一惊,赶忙摇了摇头,将脑海里诡异的想法摇去:“我家里的情状你也知道,自小由宗族长辈所抚养,嫁娶一事实在身不由己。况且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先立业后成家,我只盼得遇明君,位列三公,方才不负胸中所学。至于男女一事,和家族、抱负相比,实在可有可无。”
王若飞撇了撇嘴:“得了吧,现在可没什么明君给你辅佐,我琢磨着,你也只有等着那还不知在何处的太子,才有些微做太傅的可能,不过到那时候,恐怕你胡子都白了。”顿了顿,他忽然咧开大大的笑容,“不过,我眼瞧着咱们世子倒是个不凡的,刚才那样的场面,若是别的婴儿,只怕早就哇哇大哭,胡乱挣扎起来,谢莞一个姑娘家也未必抱得动。但是小世子一声不吭,胆子实在大的紧,不仅不害怕,还东张西望到处看。”
“他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能看出什么不凡来?大约是年纪还小,所以不懂得害怕吧。”崔景深挑起眉轻轻笑了一下,他刚才就已经看出来了,那个谢莞选的时机和站的位置都太巧了一点,若不是世子实在太小,他真的会认为这是谢家自编自导的一场戏。
目的嘛,不是为了令名,便是觊觎皇后之位了,不然一个谢氏贵女,何必辛辛苦苦如此作态?比士族还要尊贵的,自然只有皇族。若真是如此,谢家的居心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看着在旁边喋喋不休说着谢莞好话的王若飞,崔景深摇了摇头,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讲出来。
“谢莞不行。”王若谷似乎不耐烦那些文官之间的阴谋诡计,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因脚步轻捷,善于匿迹,外头两个居然并无所觉。他站在那里听了好一会子,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王若飞被唬了一跳,回身见是自家三哥,一下子就炸了,哀嚎道:“不会吧,三哥,莫非你也看上她了?”
王若谷面无表情地看弟弟一眼,道:“怎么可能。我如今做羽林军,前几日听到有太监在讨论,说谢氏阿莞也要参加今年的选秀。”
“这样啊。”王若飞一下子耷拉下了脑袋,不过片刻后,他又重新恢复了精神:“咱们四大家族的女孩儿,不是历来都可以递牌子免选的吗?”
王若谷没吱声,皇上如今还没有皇后。如果谢莞真是奔这个去的,自然不会递牌子了。
***
因为有外男在,一干夫人匆忙转入了一架屏风后面。
谢铭要讯问刺客,所以就把楚昭交给罗氏抱了进来。
楚昭被眼眶红红的长歌稳稳当当地抱着立在一旁。众人只顾着对谢莞问东问西,一时都忽略了同样遇险的小世子和卢家小公子。
“今日真是多亏莞娘了。”
“是,不过也算是鬼神保佑。”
“可见寻个替身还是极有用处的。明日可要记得去上方山还愿。”
“可是这谢家内宅里,哪里会出来这许多刺客呢?”
夫人们一时众说纷纭,因为有心人的刻意引导,惊魂未定之下,大家都忘记了卢九渊的功劳。
原本该是事件中心的世子殿下也同样被谢莞抢去了风头。除了小王氏和几个侍女奶娘,众人都围在卢老夫人和谢莞身边。
长歌略带不忿之色,想要将围在谢莞身边看病的尼姑拉一个过来,也给活蹦乱跳的世子殿下检查一下身体。她刚才亲眼见到银针没入世子的脑门,本来是要在杀敌之后以死谢罪的,谁知世子却安然无恙。如此一来,这位武艺高强的暗卫姑娘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混乱之中。
小王氏看了这边一眼,赶忙让陪房媳妇王福家的将长歌阻拦住了。这时候若是世子去抢大夫,难免给人留下忘恩负义、不尊家姐的印象,尽管世子还什么都不懂,但是流言能成就一个人,也足以毁掉一个人。而世家子弟的名声,是从他还在母亲肚子里就开始酝酿了。
世子暂时没有表达能力,他的仆人又束手束脚的,卢小胖却忍不住了,他也不想忍。
小胖子觉得可委屈了,今日吃了这么大苦头,却连声夸赞都没捞着,反而挨了自家老娘好一顿排揎,不由不服气的嚷嚷道:“明明是我的功劳。”
“你给我闭嘴。”他娘在卢小胖背后,不轻不重拧他耳朵。
幸好卢胖胖年纪小,不然这行为可不怎么体面。抢功抢得忒明目张胆了些,失了世家子的气度。
谢莞笑道:“对,怎么能忘了卢家小郎这么个大功臣呢。是了,都是你的功劳。”
“我的儿啊,你哪来那么大胆子,直接就扑了上去。”卢小胖的娘亲也不是吃素的,立时便眼圈儿红红,站在那里看着自家胖儿子直抹眼泪。“菀娘子还说什么功劳?我看他就是淘气!回去了,必定叫他爹捶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对着一群大男人就扑了过去。”然后屏风后头就响起卢小胖的惨呼声。
楚昭听了,险些没笑出声,赶忙从长歌怀里探出头去看。
卢九渊的肩膀上被扎了一根长长的银针,正在那里被一个老尼姑按着拔针呢。
听了他娘的话,卢九渊满不在乎的对着楚昭做了一个鬼脸。这孩子虽然胖,却自有一股潇洒的风度。楚昭很是喜欢他,便不觉得他不好看,反而越看越顺眼。
楚昭指着卢小胖叽叽咕咕说一通,那意思就是要长歌走过去。长歌走过去之后,他也不闹腾,只对着卢小胖笑,还伸出嫩乎乎的小爪子去抓卢九渊的头发。那双小爪子在冬日的阳光下,白得晶莹剔透,好像是透明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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