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禅一怔,没想他竟会拿此事来取笑自己,叹道:“惭愧,惭愧,江施主所说不错。旁人都谬赞老纳佛法高深,然唯我自知,那些佛经是读得越来越糊涂了。出家不是放下了尘世纠葛,却是单为逃避。唉,世间之事,爱恨离别,往往是因一个情字而起。老衲法名虽为通禅,但那禅道至理,最多是摸到皮毛,入了点门道,如何敢说是精通?然而便是这‘通’之一字,想要理会,又谈何容易?”
江冽尘冷冷道:“那么大师的法号,是否该改一改了?”就改成“狗屁不通”便了。这话他敢向任何一位“通”字辈的高僧说起,但对着通禅大师,不知何故,总不敢稍失礼数。
通禅却未动怒,道:“七煞至宝听似神奇,其实除了不断膨胀的贪欲,以及连续不停的流血仇杀,并不能真正给人带来任何好处。二位如不嫌弃,老衲想给你们说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定能有所教益。”江冽尘道:“还是免了,本座一向不喜欢听故事。”通禅道:“老衲平时也实非多话之人,或是连年苦闷,近来碰到了你们,就总想让人多陪我说说话。”
江冽尘冷哼道:“你若肯许诺稍后将丧心魄拱手献上,莫说是一个故事,十个我也耐心听你讲。”
通禅不置可否,道:“听完之后,是否还要它,就凭你们自己的考量了。有些东西固是宝物,实则亦是祸胎。
早在明朝未亡前,京城有一个出身贫贱的小学徒,幼年丧母,父亲又是个赌徒,将家中财产输得精光,每不如意,就常常鞭打他。后来父亲也被找上门来的债主殴打致死,他就成天在街上流浪,饥一顿,饱一顿,靠着仅有的一点纳鞋底手艺,勉强度日。
他工作勤恳,但上门来的客人仗着财大气粗,瞧不起这乞丐一般的小孩,时常言笑戏弄,少不了几顿毒打。这些也罢了,每次补好的鞋子,客人还要吹毛求疵,嚷嚷着要赖掉那几文钱。
当时已近乱世,有不少草莽英雄起义谋反,可他连半点武功也不会,便是想去投靠,也不会有人收留。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那天还是个冬日的大雪夜,雪从没下过那么大。他买不起一个馒头,又饿又冷,昏倒在路边,只道这次是要死了,不过也好,什么俗世烦恼都与自己再无关联了。
可昏迷中,似乎还有双温柔的手轻拍着他,呼唤着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明媚清丽的少女蹲在面前,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么美貌的姑娘,一时看的呆了,恍若已不在人世,还当自己死了,魂归天国,眼前所见的是仙女呢。
那少女看他清醒,面有喜色,原来是她用一碗热粥救了他性命,随后又带他去裁缝铺里做了几件新衣裳换上。他这几年,打也挨过,骂也挨过,可就是没体会过一点温情,那位姑娘与他非亲非故,却能这样待他,那时他心里就深深刻下了这姑娘,注定再也不会忘记。
那位姑娘似乎在京城中有些事要办,久久逗留不去,也是在她的帮助下,那小学徒才支起了一个摊贩,可以做起小本经营来了。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稔了,并互通姓名,成了好朋友。有时那位姑娘托他帮些忙,即使是鸡毛蒜皮之事,他也无不当成天大的事来看待。
那时他就喜欢上这姑娘了,可他不但不敢说,连想想也是不敢。她在自己心里一直是如天仙一般的人儿,这些念头就是在脑子里出现,也是对姑娘的亵渎。只要能在旁看着她欢笑,已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理当珍惜这份福泽,不该另有非分之想,否则天地不容。
快乐的日子过了不久,有一天那姑娘忽然不再来了。他心里顿时犹如被挖去了一大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搬空了。那日以后,看不到她的身影,听不到她的声音,每日里便总是无精打采。
过了几个月后,相思逐渐减淡,心想这姑娘或许就是上天派来相助自己的仙女,如今期限已满,她就回到天上去了。于是他决定将那姑娘珍藏在心底,毕竟曾有过一段欢乐的时光,足够他回忆一生。如果那姑娘哪天想起,能向下界看上一眼,也不会愿意看到他一蹶不振的模样,他一定要过得更好,不负了那姑娘一番心意。
他的生意果然越做越大,已成了那片儿上小有些影响力的商人,连皇宫中有些货色,也是从他那儿提订走的。在他逐步获得些权势之后,又拜了一位拳师学习武功,他仍存有年少时的那份刻苦,很快就青出于蓝。师父曾跟他说,他是块练武的大好材料,只可惜自己学艺也是有限得很,将来如有望再拜名师,千万别错过了大好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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